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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萌:“水墨變化”及其延長線——論水墨的視覺文化生態(tài)及其轉型的文化邏輯

時間: 2017.9.27

水墨已生長為“視覺文化”意義上的創(chuàng)作生態(tài),在媒介的傳統(tǒng)規(guī)定性和當代可能性的不斷博弈、互動和共享的動態(tài)化演進中,已經在“固有”基礎上產生了不可忽視的“新興”,水墨成為一個由不同藝術觀念和方法論運行的媒介共同體。從藝術視角看去,在這個媒介的共同體內部,是一種多結構線索的交應,“活性”作為一種狀態(tài)保持了水墨在藝術界面下一定程度上的“活態(tài)”,使水墨在今天的藝術秩序中獲得朝氣和靈敏的生命力。生態(tài)化之后的水墨體系在現實性基礎上呈現出了當前的一種系統(tǒng)性的新結構。以“視野的敞開”為方式關注水墨的生態(tài),成為建立思想平臺重獲認知框架的必要方式。在這里,“生態(tài)”成為一種視角,提供了一個“生長后”重新關注水墨現場的文化視野。在一個變化性的“水墨視界”中,面對變化中的變量與恒量,認識內涵的本體性批判與外延的生長性延展,需要建立一個與之相適應的觀看和理解的知識結構。

論及水墨的當代轉型,不能越過20世紀以來水墨發(fā)生的基本事實和藝術問題。水墨作為一個學術現象,在20世紀以來的時間序列里形成了具有自身視覺文化特點的創(chuàng)作序列,其藝術的變化是大容量的,很多問題的發(fā)生觸及到了“范式”和“界面”的轉換?;乜础?0世紀”的水墨歷程,其脈系及思想之變的確構成了一種屬于中國藝術自身屬性的文化邏輯。首先是從概念上存在的一些提示“變化”的基本現象,從“文人畫”、“中國畫”、“國畫”和“水墨”等概念之“變”的顯現,帶來了一個關于“轉型”的基本描述。從20世紀初“科學主義”的興起所引發(fā)的“寫實主義”對中國畫畫學基礎的改變,到“現代主義”以來的藝術創(chuàng)作方法論對水墨“變化機制”的再影響,包括“寫意性”和水墨內在機制在不同層面中所發(fā)揮的作用,我們看到了一個“多力作用”下的水墨運行機制。

變化不等于進化論,變化是一種對于事實的描述,是“發(fā)生性文化語境”現實下的一種文化發(fā)生學層面的“發(fā)生機制”,也是一種“轉型論”的事實基礎。從學理層面看,這個變化中的水墨現象及其文化邏輯,涉及兩個重要問題:一個是社會的“文化轉型”,即從傳統(tǒng)農耕文明向現代工業(yè)文明乃至信息文明轉型背景下在文化上所必然發(fā)生的轉型動因;另一個是藝術的“界面轉換”,即從近現代范式到現當代范式乃至整個學術話語中當代轉型的一個“時間維度”中的漸次發(fā)生,最終導致的向“當代界面”轉換的各種學理討論。這是一個復雜的藝術史問題,從20世紀到21世紀的多元結構的藝術轉型問題,到今天許多矛盾和沖突依然沒有完全解決,仍處于“轉型中”的“發(fā)生性文化態(tài)勢”之下。

我曾在2015年北京的一個論壇中有如下闡述:如果回到一個概括性的基本描述的時間序列,100多年來,在社會文化轉型的現代進程中,“文人畫”失去了其傳統(tǒng)社會機制下作為畫史畫論的主導地位,從其命運的論爭到其內在價值的爭議,從“中國畫”、“國畫”、“新國畫”概念的相繼出現到“水墨”語詞的廣泛使用,社會轉型中的民族、國家、媒介的認同機制也在不斷促生其“藝術觀念”的嬗變,無論1980年代以來出現的“表現式水墨”、“新文人畫”、“實驗水墨”還是21世紀后出現的以“70后”水墨為代表的“圖像視覺”形態(tài)的藝術現象,抑或是“當代藝術”(暫且用這個概念)系統(tǒng)中對“水墨”的跨文化傳導,作為一個學術整體變革可以看到如下景觀:作為一種媒介,“寫意”、“寫實”、“形式”、“觀念”等不同的藝術創(chuàng)作的概念系統(tǒng)和動力機制在紙本媒介上實現了交互和擴展;作為一種“視覺資源”和“文化觀念”,“水墨”作為“文化的質料”已通過當代藝術范式的使用實現了裝置、新媒體、架上繪畫、行為藝術的“跨媒介”傳導和初步的精神輻射。在作品的事實見證下顯現的是藝術觀念的變化:“水墨的延長線”即體現在創(chuàng)作的方法論和“跨媒介”現象中的“傳導機制”,成為從藝術層面理解20世紀到21世紀水墨相關問題的觀察視角,尤其在21世紀中國藝術的當代轉型進程中發(fā)生了“界面轉換”,這個界面的轉換發(fā)生在全球化時代的全球與本土“關系方式”的新調整中,“水墨的延長線”作為一個文化邏輯和一種發(fā)生機制已經成為中國“文化體”在當代藝術界面下的獨特現象,也成為中國藝術全球參與進程中促進不同文明實現相互啟迪的戰(zhàn)略資源。

以上初步勾勒了作為一個“視覺文化”現象的“水墨轉型問題”,總體可以分解為兩個議題:一個是“變化中的水墨”現象,另一個是“水墨的延長線”。前一個是作為當代轉型的“水墨變化”,它基本是在紙本水墨中實現一種藝術創(chuàng)作方法論層面的“水墨畫的當代轉型”。后一個是作為“延長線現象”的相對廣義的視覺文化的水墨問題,即借助水墨的視覺或文化資源從事當代形態(tài)的藝術創(chuàng)作,這構成了水墨作為一種視覺文化的“延長線”。

“水墨變化”和“水墨延長線”這兩個相關問題都是發(fā)生在此刻藝術語境中深入藝術史層面的重要藝術現象。在我的幾次關于水墨的策展中,有這么幾個展覽作為“文化發(fā)生”的行動對不同藝術家所做的水墨探索進行了學術的縷析和闡釋,形成了一些初步的理論表述,成為研究這個問題的幾個起點。2014年作為“寺上美術館實驗室計劃”第二回的“來自水墨的新語境”比較系統(tǒng)的從理論上闡釋了“水墨延長線”并提供了一個12人的學術模型,出版了同名論著,里面收錄了自2011年以來對“延長線”形態(tài)下的水墨理論;2015年作為“正觀美術館研究室計劃”第一回的“圖像研究室:水墨進程中的一種‘顯象邏輯’”(出版同名畫冊)完成了對“圖像性水墨”現象的集結和整合,從水墨畫的“視覺之象”的“象”的形態(tài)出發(fā),提出了“意象視覺”、“寫實視覺”和“圖像視覺”的水墨視覺的三種形態(tài)和理論框架;2016年策劃的85人的大型水墨展覽“敞開視野:水墨的生態(tài)”(出版同名畫冊)建立了從“筆墨元氣”、“水墨新境”和“抽象視界”三結構對平面形態(tài)的水墨創(chuàng)作序列進行生態(tài)研究的理論視野。2016年至2017年策劃的“ink now:水墨形態(tài)”則從中英文互動的語境中,從“形態(tài)”上對水墨的當代狀況進行了跨文化語義學層面的闡述。此外在一些其他當代藝術的展覽上展出的藝術家作品所涉及的水墨問題,以及包括一些具有研究價值的個案梳理性的策展(如2012策劃的“折象:王彥萍水墨二十年”、“懸?。和鯘魃薄ⅰ扒腥耄豪铌P關”等),綜合起來對“水墨變化”和“水墨延長線”可以進一步提供以下兩個相關問題的分述:

關于“水墨變化”:如果從中國語境的文化邏輯來看,在“變化中的水墨”動態(tài)化過程中,我們如何來理解20世紀“中西融合”中徐悲鴻和林風眠的藝術實踐,如何看待后來劉國松的現代革新以及吳冠中對“水墨現代化”的訴求,如何理解盧沉在中央美院所引入的“水墨構成”課題及其之后田黎明、劉慶和、武藝、李津、劉進安、王彥萍、李孝萱、周京新等藝術家的探索及其那個階段的藝術問題。如何理解張羽、劉子健、王天德、梁銓、沈勤、王川、邵戈、石果、南溪、胡偉、馮斌、?;饒?、一山、王璜生、田衛(wèi)、李華生、張浩、伊玄、于洋、廖建華、張朝暉、姜吉安等人的水墨實驗?如何認識徐累、朱偉、張見、金沙、郝量、高茜、秦艾、徐華翎、祝錚鳴、李關關、王濛莎、陳林、黨震、杜小同、杭春暉、雷苗、李戈曄、李軍、劉琦、呂鵬、譚軍、涂少輝、王煜、孫浩、徐加存、曾健勇、鄭慶余、楊宇、李娜、趙麗娜、王牧羽、魏久捷、馬兆琳、潘汶汛、朱雅梅、馬駿、石榮強、畢可燕、王犁、陳子豐、岳小飛、曲巍巍、沈沁、屠鴻輝、秦修平、賈秋玉、章燕紫、劉俐蘊、彭薇等藝術家正在進行的探索?這些都結構性地構成了“水墨變化”的一些基本線索和個案。既要看到其中“表現式水墨”、“實驗水墨”、“抽象水墨”、“圖像性水墨”等概念描述及其背后運行方式的話語機制,也要看到作為群體與個案的具體特征。這些都構成了在平面形態(tài)紙本層面“水墨變化”可供進一步研究的起點現象。

關于“水墨延長線”:大約在2010年前后,我逐漸形成了一個“水墨的延長線”的學術判斷。無論是徐冰的平面性作品《新英文書法》、裝置作品《背后的故事》,還是尚揚的架上綜合媒介作品《董其昌計劃》、張方白以油畫為主的《鷹》系列,潘功凱的《雪夜殘荷》等新媒體作品,還有其他不一一列舉的許多藝術家的探索,構成了一種在“延長線”地帶發(fā)揮水墨當代可能性的探索,我稱之為“水墨延長線”?!八娱L線”是一種作為“延長形態(tài)的水墨”現象,它隸屬于更為廣義的當代視覺文化,具有在全球和本土之間建立新地帶的特點?!八娱L線”的存在使得“水墨”可以建立延長語境。如果從視覺文化的整體出發(fā)進行結構分析,它是“跨文化”的,因此在全球與本土這種新型文化關系中,是一種時代關系與文化關系的“奇遇”?!捌嬗觥笔且环N“奇妙屬性”的“再關系”,它從“原媒介”與“他媒介”的“跨媒介”傳導與視覺輻射的動態(tài)化中,逐漸“合璧聚攏”成一條作為整體景觀的“水墨延長線”。如果中國作為一個文化的概念可以比作一個具有創(chuàng)造活力的“文化體”,“文化體”內的“老文脈”作為一種文化遺產和文化身份的內容與新時代新進入的帶有“全球化”屬性的“新引入”質料(質料的概念參照亞里士多德對事物生成“四因說”的論述),共同構成了“共時同體”的一種活性存在的“共有質料”,而這種存在方式客觀上構成了質料間發(fā)生“再關系”的前提和條件。如果說水墨可以承載一種文化的觀念和可感覺性,那么這種觀念性、精神性和感覺性可以“跨越”媒介在多元媒介的藝術語境中建立新起點。作為一種“文化”的“水墨”則有可能超越原有概念的固態(tài)邊界,進入一個“視覺文化”生態(tài)下的新的“生長形態(tài)”,在“藝術”的概念下運行,選擇性吸收不同“藝術質料”進行自身的“創(chuàng)造性重構”。在“原媒介”與“跨媒介”的互動中形成一種當代化的“文化自覺”,激發(fā)和促生“新型視覺”觀念和語言系統(tǒng)的可能性,進入一種“跨文化”的新現實?!翱缥幕睂⒅亟M“水墨”的自我識別機制,帶來對于“范式”和“界面”的重新界定?!霸訇P系”成為水墨在“延長線實踐”中自我創(chuàng)生的內動力?!翱缥幕弊鳛橐粋€基本的創(chuàng)作和生成機制,是水墨在“全球化”波段下在“文化體”中從重組自身到延長實踐的一種創(chuàng)生機制。

水墨已成為一種實驗性的“跨文化”媒介,這種源自東方視覺藝術體系中獨特而在古代文化系統(tǒng)處于相對閉合的狀態(tài),在20世紀以來的藝術史變革中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劇變,尤其是近二十余年以來隨著當代藝術現象的進一步展開,逐漸進入到一種全球與本土的特殊關系中。無論是水墨自身的當代轉型還是當代藝術中的其他類型的藝術對水墨的介入,都使得水墨這種媒介成為了文化意義上的“活力地帶”,它自身原本的價值與新的藝術史傳導到今天的藝術創(chuàng)作方法論正在形成一種新形態(tài)的水墨概念。一種從閉合到敞開的轉型使得水墨有可能成為一個“生長體”。以往的思維已經很難解釋21世紀水墨所面對的文化語境和正在發(fā)生的藝術實踐。水墨正在開始解構藝術問題上的各種束縛,建立屬于這個時代的增長點,藝術的活性和創(chuàng)造力正在發(fā)揮新的作用。新世紀即將進入第18年,面對近些年來由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所建立的水墨發(fā)展的“新事實”,我們看到了一種水墨在創(chuàng)造形態(tài)中的可能性,然而面對水墨在理論上充滿各種可能性的同時,也發(fā)現在具體藝術家不同動機的行為中透現出存在的一些矛盾和糾纏的現實問題。面對水墨新的事實,需要與之相關的不同角度去切入水墨的形態(tài),既需要一種全球視野的眼光,更需要切近水墨具體語境相適宜的評價方式。

“水墨變化”及其“延長線實踐”使得水墨整體上成為一個作為“視覺文化”現象的學術話語,水墨也呈現了一種具有中國文化屬性,也面向全球文化秩序的在脈系與思想、觀念和語言的特定方式下運行的“轉型狀態(tài)”。

本文為“墨攻——首屆武漢水墨雙年展 國際學術論壇”論文。

王萌(策展人與藝術批評家)
 2017年9月15日于北京

關于作者:

王萌,資深策展人、藝術批評家。1983年生于山東,2002至2010年在中央美術學院完成學士和碩士學位。自2010年以來任職于中國美術館,系中國美術批評家年會學術委員、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綜合材料繪畫藝術委員會學術秘書、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會員。策展作品兩次被文化部評為全國年度優(yōu)秀展覽,三次被北京市文化局評為年度北京年度優(yōu)秀展覽。出版11本學術專著:理論專著有《美術館作為“文化發(fā)生場”的啟示:一種新思維的提出》;著有三部實驗報告《來自水墨的新語境》、《抽象藝術新一代》和《今日繪畫中的媒介與方法》;主編三部研究室報告《圖像研究室——水墨進程的一種“顯象邏輯”》、《研究室計劃(第二回):繪畫發(fā)生中的觀念和語言》、《研究室計劃(第三回):運行中的“非形象”》;主編《視覺樂園——于幸澤的藝術世界》、《從現代出發(fā)——15位藝術家的15種表達》(副主編)、《中國意志——當代中國繪畫》、《敞開視野:水墨的生態(tài)》。主要策展作品有:“寺上美術館實驗室計劃”【“今日繪畫中的媒介與方法”(第一回)、“來自水墨的新語境”(第二回)、“抽象藝術新一代”(第三回)】(被文化部評為2013~2014全國優(yōu)秀展覽)、“正觀美術館研究室計劃”【圖像:水墨進程中的一種“顯象邏輯”(第一回)、繪畫發(fā)生中的觀念和語言(第二回)、運行中的“非形象”(第三回)】(被文化部評為2015全國優(yōu)秀展覽)。在澳大利亞“中國文化年”(2011)和德國“中國文化年”(2012)期間,作為“新境界——中國當代藝術展”(澳大利亞國家博物館)和“無形之形——中國當代藝術展”(德國卡爾舒特藝術中心)視覺藝術策展團隊的成員,成功實現了在堪培拉和布德斯多爾夫的項目。策展作品還有:“從現代出發(fā)——15位藝術家的15個表達”(中國美術館)、“INK NOW:水墨形態(tài)”(威獅當代藝術中心)、“2016中國當代水墨學術邀請展——敞開視野:水墨的生態(tài)”(威海美術館)、“此時此地——中國當代藝術邀請展&中韓青年藝術交流展”(韓國文化中心)、“多棱體——新興抽象的結構維度(試驗展\798站)”(北京798青研會藝術空間,指導策劃)、“中國意志——中國當代繪畫展”(北京當代美術館、798領升藝術機構)、“‘跨’波普折枝——金準植個展”(北京名泰空間)、“神奇的新‘疆’——張永旭作品展”(新疆吐魯番博物館)、“視覺樂園:于幸澤的三個世界”(北京寺上美術館)、“李關關個展:切入”(藝凱旋藝術空間)、“王濛莎個展:懸浮”(藝凱旋藝術空間)、“折象——王彥萍作品展(1992~2012)”(北京畫院美術館)、“視界:抽象藝術的語匯”(四川美術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