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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士和:想到哪兒 畫到哪兒——答于海元先生

時間: 2017.9.22

1.有人認(rèn)為寫生生動,酣暢淋漓,也有人認(rèn)為寫生失之粗率,難以深入。你怎么看?

說得都對,畫不好就粗率了,畫好了就生動了。想辦法畫好了才行,當(dāng)然不是說只要寫生就包治百病,點石成金。

我想說,寫生的辦法很多,并不是只有唯一的辦法。比方“寫生色彩”吧,固有色和條件色就是兩個不同的辦法,各有所長的兩個辦法。著眼點不同。固有色的一套比較看重“物體本身固有的色彩”,那些不受光源、環(huán)境很多影響的,比如陶罐,比如貴重木材,比如石材,比如某些金屬的質(zhì)地等等,固有色的一套特別看重它們“不變”的、“穩(wěn)定”的品質(zhì),因而在觀察時特別在意,描寫時也刻意追求它們。這就與“條件色”一套,各成體系了。

所以,要畫好寫生,并不是對景就行,并不是人到現(xiàn)場就行那么簡單的,畢竟人類寫生許多年了,積累了許多有趣的經(jīng)驗。

2.一地有一地的風(fēng)土人情,一個對象有一個對象的特點。拼命去畫每個物象的特點,那些具體性真有什么意義嗎?

人家觀眾并不認(rèn)識咱們筆下的張三李四何許人也,把他畫具體了,畫的生動、個性、不概念了,又怎么樣呢?“具體性”的價值何在?為什么要求畫得像?

《世說新語》講了很多人物,生動具體,有名有姓,但是引人入勝的是什么?是翩翩風(fēng)度,是具體儀容舉止里面的“風(fēng)采”。這也是價值觀,是看人的標(biāo)準(zhǔn),看這個人有沒有意思,值不值得敬重的標(biāo)準(zhǔn)。透過具體人物寫出了品藻人物的眼光標(biāo)準(zhǔn)。

要求畫的很像、形神兼?zhèn)?、惟妙惟肖,為什么呢?因為這是個通道,有意思的東西就在里面呢。把他畫像了,自己也就被投射到對象里面去了。這是一扇門,繞開它就一片黑暗,走進(jìn)去,洞天石扉訇然中開,好東西無窮無盡。

3.你也有畫室里的作品,相比之下,到現(xiàn)場去寫生能給你哪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有一年初到黃河寫生,秋天的陽光照耀下,磧口,與湫水匯合的地方很開闊,背著畫箱連跑帶跳興奮得很,心想離河越近才越好,就踩著水里大大小小的石頭往河心里走,找到一片小島般的石板,坐下來寫生。兩岸石壁,纖夫拖著木船從身邊走過,好激動呀!

卻不料天黑得太快。陽光和溫暖一起消失了,涼意襲來,回頭一望來路,河水漲了,踩過的石塊被水淹了、現(xiàn)在回想也記得當(dāng)時的恐怖,怎么離開河心?怎么回到岸邊?天一下子黑了。

那寫生還在手邊,未必畫得很特別,但是那經(jīng)歷很難忘。從畫室出去就有可能見識到新東西,體驗到新東西。不出去就沉浸在舒服里,感受也是越來越舒服,越來越合理,越來越圓熟。出去,迎接不熟悉的生活,迎接挑戰(zhàn),迎接各種想不到的,以及想不通的感受。

4.“求真”和“求意”之間如何不是互相打架,而是相輔相成?

我以為,“求真”也是一種“意”,是某種特別的意的追求。“求真”是一種主體追求,是主體的精神指向。“求真”并不是“純客觀”。

在寫實畫里不難辨識出作者的苦心,他的價值取向,他的精神的質(zhì)量。哪怕他真心的想要畫“純客觀”,哪怕他奉行“自然主義”,他的畫面仍然是他這個精神的反映,而并非實現(xiàn)了“純客觀”。

相反,在寫意類型的作品里,則往往暴露出作者精神的矯情,做作,虛張聲勢或蒼白空洞。除了一部分立足于觀察,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保持中肯、恰如其分、拒絕夸張的老實話,才把心里所念與眼之所見融為一體。

畫畫,畫寫生,其實心理上不復(fù)雜,就畫自己看上的,畫自己眼睛看中的,看上去有點意思的,或者說就畫“好看的”也行。不用追究“為什么”好看,一門心思把那點好看畫出來,畫出那點被自己看上的味道來。

5.你好像比較偏愛明快跳動的顏色和靈動意向性的線條,這樣一種審美偏好是如何形成的?

喜歡單純樸素的一些東西。比方齊白石的畫,好多好多東西都能包含在樸樸素素的一筆一劃里。李白的詩,一方面迷離夢幻、神奇奧妙,又同時是出口平實如話,不拗口,不用典故嚇唬人,句句出自真切的感受,如活泉的水清純徹骨,字字動人。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

有些表面操作上很難畫的東西,技術(shù)含量很高的東西,未必藝術(shù)上價值也高。真心修煉,坦誠表述,一是一,二是二,想到哪兒畫到哪兒。

2016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