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

洪凌:黃山筆記(二)

時間: 2016.1.4

七、廟堂

今天喝了太多的酒,腦子有點迷糊。

想想來黃山已經(jīng)將近20年了,時間像水一樣的流。繪畫也像流出去的水,在時間中涌動,綿綿不斷,時急時緩。其實人與自然的交流和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一樣,總是有著一種節(jié)奏。在節(jié)奏中延續(xù),有時停頓,有時急轉(zhuǎn),回過頭來看其實行跡中隱藏的是精神的歷程。我總在想如果我的生活只停留在城市中止步不前,我的生命流向可能是一個問號,而長久的寄情于山水卻打開了一扇屬于我的心靈空間。

山水在中國文人的心靈中是精神的廟堂。寄情于此,能看到諸多先賢的歸宿,把心靈安放于此,是一種生命的坦然。中國人認為生命狀態(tài)的最高境界是自然,所以寄情于山水,在生命中體悟是中國人智慧的最高顯現(xiàn)。如果我在繪畫中由于稚嫩,由于惶恐,由于畏懼,不斷地跌倒,將我扶起來的則是萬千重山。我能抱定信念長久的耕耘于自然山水之間,正是源于我坐在祖國的腹地,自然文化最豐饒的地方。以體認的方式傾聽、品讀,行走在遠古,也一定能夠通向明天。

畫室中我總在徘徊。筆墨承載著的是畫室以外的天地空間,重重疊疊的肌理中擠壓出的是土地根脈的水分,從中散發(fā)出自然的芬芳,濃縮著鴻蒙能量的所在,躍動著的筆觸線條呼喚著植被的身影,顯現(xiàn)著歡愉蒼涼。我想一個畫畫的人也是一個行走的人,總要有個方向。古人說行萬里路也就是讀萬卷書,行路和讀書在古人的眼里被看作是心路歷程,是用心走路,有了方向以后不在于能走多遠,而是在于行走的質(zhì)量。心靈的彼岸是否能真正的到達并不重要,而在于找尋過程中所激發(fā)出質(zhì)量的自然呈現(xiàn)。

2011年3月1日 于黃山

八、天機

2000年我畫了《穹雪》,今天又畫了《天歌》,起名于此是因為這兩幅畫都有點仰天長嘆的意思。天地祥和而萬物生,歷史上中國是個農(nóng)業(yè)國家,靠天吃飯,所以人們敬畏于天。其實一個畫家與普通的農(nóng)民并沒有不同,《詩經(jīng)》中很多樸素的歌謠里有很多天籟之聲,繪畫也要得天機,得天助。當我們高歌行吟于萬物之間的時候,窺探的是天機。

我喜歡畫雪,總想于天地唱和。人常說天機不可泄露,一個畫家如果得天授,天機卻要藏于畫中,而只想給有道之人同領、悟化之興致。

古人喜歡梅花,代有高手。但古人畫梅多不著色,慣以書寫的方式入繪畫,畫的俊俏挺拔,多三兩枝而已。讀來最喜歡的還是王冕的梅花,算是在簡約中亦有繁茂之象,深得宋韻。行筆中見鋒勁之力卻藏芒于潤雅,眼中千花散開去,心里數(shù)枝入畫來,冰肌玉骨中讓人久得玩味。去年到臺灣故宮博物院,有幸購到日本二玄社精印本,懸于家中茶室,恰巧窗外那棵古梅也悄然探入,兩梅相合,天人合契于一室。每年逢2、3月間梅花開時,幻覺中內(nèi)外相合,加之暗香涌動,若恰逢飄雪之時,頓覺冥然恍若隔世,此番盡得天、地、人、神共融之境,幸哉!

2011年03月02日 于黃山

九、壁爐

今天天氣突然轉(zhuǎn)冷,皖南早春的天氣還是很有幾分涼意的。

前兩天因為氣溫高而顯得有些渾濁的塘水突然變得清澈了,在落英中游戲的魚兒也不見了,可能藏在水下吧!天灰蒙蒙、陰沉沉,梅花稀疏的在寒意中打著冷戰(zhàn)。屋中四壁陰冷冷的,便燒起了壁爐,慢慢的隨著火光暖意徐徐地上升,心情亦漸漸地明亮了起來。

家中的壁爐想來已經(jīng)用了近20年,有了這壁爐便擋住了江南陰冷綿密的寒意,也驅(qū)走了潮濕的心情。壁爐是西方人的發(fā)明,他們把噼噼啪啪的一爐火焰帶入室中的確留住了遠古的溫度,留住了自然野性的魅力?;鸸馐情W動的,是活躍的,熱氣如浪徐徐包裹著你的周身。那種溫暖、愜意與野趣是今天享受暖氣的人所體會不到的。特別是窗外飛雪的時候,那一爐火會讓你知足的、幸福的落淚。

我們中國古人建屋做園,往往得天趣。他們借山借水,植樹造橋,開塘筑堤,圍堵收放的妙趣橫生,卻沒有攬入一爐篝火,往往雅趣有余而溫情不足。而今人已無力打造傳統(tǒng)意義上的園林,能有精力,有機緣,圍一方天地,用些心思營造一己之空間已是有緣之人。如若能留住一爐篝火,便也就為自己留下了一個幸福。

2011年03月03日 于黃山

十、恩澤

我想我們都是愛自然,愛山水的,因為她是滋養(yǎng)我們的母體。

我們看到西方人去探險,向自然挑戰(zhàn)。在阿爾卑斯山,在喜馬拉雅山,在南極北極,他們不斷地體現(xiàn)出征服欲,顯現(xiàn)著人類的力量。這是一群渴望把整個星球踏在腳下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這里面既有人類一種野性本能的征服欲,又有著一種科學理性的挑戰(zhàn)精神,征服自然只是激發(fā)其挑戰(zhàn)欲望的一個動因。但我們又可以看見一群群的西方人享受著自然。他們休閑度假,選擇的是赤道的陽光,地中海的沙灘,抹著防曬霜,像一群一群的海豹躺在沙灘上,接受著大自然的恩賜。他們會把自家的花園打理的像幾何的世界,在自然的生命上裁剪著別致的圖案。

而中國的古人是要與自然對話的另一群人。這是一群品讀自然,苦行于自然之間的人。是一群能在精神冥想中達到忘我的境界,能在不知不覺中與自然交融為一體的人。我們的祖輩傾聽著自然地的聲音,把握著天賜的機會,他們的目光、心靈與自然是平等的。他們往往是自然的使者,期望從人間走入自然,也期望從自然返回人間。正因心目中敬畏著自然之神,所以古人們的創(chuàng)造往往得造化,通天機。他們把自然看作是生命的歸宿,是精神的家園。

中國是個多山有水的國家,中原大地山巒起伏,云煙疊嶂。生存于此的這些黑頭發(fā)黃皮膚,叫做炎黃子孫的中國人身上缺少西方人外在的色彩,和游牧民族內(nèi)在的擴張欲。但是這些人單純、樸素,代代以農(nóng)耕為生,是一群徘徊于大山之中,靠著大山生存的人。他們有解讀大山的定力,所以能悟出山水的哲學意味,蕩漾著自然的情懷,萌養(yǎng)著創(chuàng)造的心源,有著單純而悠遠的夢境。

兩宋以來,中國人開始用目光注視并用智慧化解著山的混沌與神秘。由此發(fā)端,一代一代中國人呈階梯式的把心靈、目光、才華與熱情植入于山水之間。宋人山水有著王者的氣概,有著廟堂的威嚴。他們筆下連綿不斷的大山中蘊藏著東方文明于山水間最初的曙光,印照著華夏大地,得其神采。之后才有元人山水繪畫飄逸的韻致,明人山水繪畫的雅致與華美,清人山水繪畫的工整及個性的兼得。

到了晚清民國,山水大家輩出。山水繪畫至黃賓虹便有了一個高峰性的總結(jié)。他的山水表達從外在真正的回到了內(nèi)里;從表象回到了實質(zhì);從繪轉(zhuǎn)入寫;從樹貌挖掘至根脈、土質(zhì)、巖層,以至深入到自然母體生命的深處,尋找山水豐茂華姿的源泉,及滋養(yǎng)萬物的力量。他是靜觀其貌深得其質(zhì)的從中國山水文明中崛然而起的一代宗師。特別是到了晚年,他的繪畫看似單調(diào)平常卻無限豐富,筆墨繁雜而無一處不在掌控之中,瀟瀟灑灑中透著森嚴,精妙中透著老辣混沌,看去莽莽蒼蒼的山水間無處不浸透著秀潤與滋華,老來昏漫的筆下又無處不透著稚趣與童言。他是恩澤幾代人的山水大家,他對中國的自然山水給予了最豐富、最深切的人文解讀。今天我們?nèi)匀幌硎苤乃囆g(shù)才華所帶給我們無盡的精神滋養(yǎng),推動著我們回歸自然的步伐。

2011年03月04日 于黃山

十一、對話

今天是在等待中渡過的。等待那些被一遍遍潑灑后的畫布,等待那些半干不干的痕跡,揣摩著它的走向,盤算著下一步。好像受孕不久的母親惴惴不安的心情,想著它一天天長大。母親只是個接受體,養(yǎng)育是自然的力量。我們不可能人為的讓它盡早的成熟,我們只能盡人事,聽自然之便。

其實人類都期望按自己的意志,按自己的期望去干預自然。其中也包括精神,以顯現(xiàn)自己的萬能。唯有古代先哲的哲學精神是在與自然的平等對話中閃爍著光芒。老莊的哲學是見草木,得天機的自然哲學精神,是一種把本體引入自然的高度智慧結(jié)晶。而今天連自己也要克隆的人類在急速的變化中離大自然的恩賜越來越遠,甚至超過了自然能以承受的限度。人們在自私地利用著自然賜予的同時,也在褻瀆著自然之神。

其實面對自然時順從與主宰,聽命與干預這兩種動念一直伴隨著人們的行為方式,它們是一對矛盾的統(tǒng)一體??茖W承載著人的意志,它的正反兩面剛好顯現(xiàn)出人類動念的兩面。正確的運用是人類的福祉,反之則是罪孽。

而藝術(shù)則是心性之載體。東方人的心性顯現(xiàn)著更多的自然性,天人合一便是東方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人可以向天挑戰(zhàn),也可以取得局部的成果,但永遠勝不過天,還會遭來自然的反擊。東方的藝術(shù)從來不是人類精神挑戰(zhàn)的工具,而是與自然默契的結(jié)晶。精神的慰藉與科學無關(guān)。

2011年03月05日 于黃山

十二、彼岸

今天做了一個夢,夢中攪起了很多歷史的陳跡,醒來以后浮想聯(lián)翩。

站在歷史的角度看今天也是未來的歷史。我們是被歷史的激流慣性地裹夾著向前流動,連綿不斷。曾經(jīng)有多么大的落差,有多么大的囤積,就有多么大的壓力和動力。當我們回溯歷史的時候會看到歷史是運動中的活體,而近代史在被壓縮的狀態(tài)下,更顯現(xiàn)出它的活力。它的年輪更加豐富細膩,有時清晰,有時混沌模糊,但總讓你心潮澎湃浮想聯(lián)翩。當我們的思緒借著歷史的翅膀騰飛起來的時候,我們心總是溫熱的。

1840年的鴉片戰(zhàn)爭,中日甲午戰(zhàn)爭,以及被引發(fā)出的五四運動是在龐大的滿清帝國轟然垮塌中擠濺出來的浪花。新文化運動與它催生出的各種思考、各種主張、各種文化思潮與革命運動在互動中發(fā)展著,卻以49年的革命勝利為標志戛然而止。接著知識分子的改造運動、三反、五反直至反右、大躍進、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新的革命運動在新政治制度的需要,冷戰(zhàn)時期的特定環(huán)境以及外部勢力的壓力下以一種新的方式有效的推動著。我們這個民族在安眠藥、強心劑以及嗎啡等等的藥物作用下顯得既躍躍欲試,且固執(zhí)無知、狂躁無助。當這部被發(fā)動起來的精神機器消耗完最后一點動力突然停頓下來以后,整個國民像從狂躁癥中蘇醒,頓覺傷感、空虛、無奈而轉(zhuǎn)入失落。

否極泰來國門終于徐徐打開,內(nèi)部的蘇醒及外部新鮮空氣的注入激活了我們的機體。我們開始抗爭,開始尋找,心中的熱血又一次被激起。那是文革后的反彈,人們借著自由的空氣抓住自由思考的空間。迎著八面來風,我們這個民族似乎又起航了,那是個短暫卻又令人向往的時代。

七十年代中后期恢復高考,精神上百廢待興,讀書、思考使我們逐漸地走出了那個精神烏托邦的時代。盡管人們還沒有從物質(zhì)的匱乏中完全掙脫出來,但是新的知識文化在那個短暫的時代勝過物質(zhì),勝過金錢。他們的眼光中閃爍著自由的光芒,高昂著獨立的頭顱,向著他們的理想而奮進著。心里留著昔日的創(chuàng)痛,帶著幸福的眼淚,意氣風發(fā),我們前行著,渴望達到彼岸。那是歷史的贈予,那是一個雖然短暫卻可以反復咀嚼回味的時代。

想一想我也是有幸從那個時代走入藝術(shù)的探索之路。70年代中期進入大學,我們?nèi)琊囁瓶剩窈>d汲取著可以找到的一點一滴的水分營養(yǎng)。繪畫予我們來說不光是事業(yè),在我們的心目中總是有著幾分神圣,有著自覺的使命感??粗篙厒儽粖Z去的權(quán)利,我們總是想奪回失去的時間,心里總有擁有時間和自由的幸福感。當時盡管西方的大潮還沒有涌入,我們已在蘇聯(lián)的藝術(shù)期刊中,在手邊能找到的所有的藝術(shù)資料中,在契斯恰科夫的素描體系中,在臨摹俄羅斯三杰的繪畫中磨練著鋒刃聚集著力量,拓展并爭取著表達的空間。

當我們還在藝術(shù)的修養(yǎng)語言中繞圈子的時候,當我們在為創(chuàng)造聚集著力量的時候,以八十年代中期為標志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思潮不斷地涌入我們的視野。人們開始瘋狂地追求著西方的語言樣式,以全面向西方學習為標志的藝術(shù)革命運動又一次拉開了序幕。本來終于開拓出的向西方學習的視野,由于失去了研究學習的定力也就無法為漸進打下發(fā)展的基礎。85到89短短的幾年間我們的畫壇幾乎清一色的引進品種。當我們這個精神家園迎來了開始可以自由營造的時代時,我們選擇了高速度的模仿,粗糙、生硬、簡單、表面自是必然。由于根脈被阻斷,我們的精神創(chuàng)造、語言表達離母語越來越遠,一時間中國悠久強大的傳統(tǒng)文化處于失語狀態(tài)。遺憾的是我們悠久的文化又一次與西方現(xiàn)代文明擦肩,藝術(shù)從另一面變成了精神挑戰(zhàn)的武器。他們在實踐中挑戰(zhàn)著道德的底線,挑戰(zhàn)著良知,挑戰(zhàn)著善良,挑戰(zhàn)著美,以至于變成感官刺激的游戲,離真正的精神創(chuàng)造價值越來越遠。

轉(zhuǎn)入90年代,隨著資本市場的介入,本就已經(jīng)變成空洞游戲的藝術(shù),自然也就不在乎成為商品游戲的對象,且沒了游戲規(guī)則。于是藝術(shù)的活動與藝術(shù)無關(guān),成了投機者手中的籌碼。藝術(shù)在拍賣行的敲槌、落槌中逐漸地走入了如皇帝新衣般的荒唐時代。我們的藝術(shù)看似“繁花似錦,光鮮靚麗”,走的卻是夜路,如何能到達彼岸?

2011年03月07日 于黃山

十三、回歸

今天在別人家里看到了我90年創(chuàng)作的油畫《寒雪》。那畫看上去肅穆,寒氣逼人。朦朧的月色下一潭靜謐深沉的潭水映出古木寒林,一層層深厚的肌理顯現(xiàn)著那個時期我的心情。
90年代的生活清苦、平靜、單純,讓我的心境能上溯到遙遠的宋代。那是一幅向范寬、郭熙、李成表示敬意的畫,由此我轉(zhuǎn)入田園。把一個我從中生活了近30年的大都市放下,再放下,在皖南的大山中渡過了整整20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去尋找臨近自然的輕松。與山水為伴讓我的心靈得到解脫,讓我完成了心靈純化之旅。我視這20年為我心性回歸之路。

當90年代我轉(zhuǎn)過身去面向自然的時候,就表明我的態(tài)度、我的選擇與方向。把自己的創(chuàng)造交給自然,交給傳統(tǒng),交給山水。與背后喧囂的城市,人們激昂生存狀態(tài)漸行漸遠,隨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強烈脈搏而跳動,與中國的萬千大山相唱和。我希望自己的精神隨著目光所及,在山川的流轉(zhuǎn)中得到慰藉。我希望解讀大山的神秘,聽懂它的言語,融入它的懷抱,在不斷的內(nèi)化中找到與自然的默契。

自古以來,東方人在山水的表達中是用心靈在自然中散步。他們平靜到幾乎能聽到自然的呼吸,體會到它們微妙的表情。我希望自己變成一棵樹,有著足夠的定力與豐富的根系,深深地嵌入土壤之中,汲取著深層的營養(yǎng)。我希望有挺拔的身軀,迎著八面來風而巋然不動。我希望有巨大的樹冠,分解著來自天上的能量,遮蔽著耀眼的陽光。我希望自己像一片霧,當它濃密的聚集起來時,遠方如同海市蜃樓空留下一片遐想。當它悄然散去的時候,生活又回到踏實的原態(tài),讓你在前行中有著交錯變向、堅實穩(wěn)健的精神狀態(tài)。

回想20年的創(chuàng)作,我是在山水的包圍之中,是在與自然的共同呼吸中完成的。面對山水我的眼光變得越來越挑剔,心靈變得越來越敏感。自然的容顏在四季的轉(zhuǎn)換中變化著,日月輪轉(zhuǎn)、雪霧彌漫、雷鳴閃電、大雨滂潑、江湖歌唱、長河落日、月初飛鳥、生命常綠,天地在交合中萬物流轉(zhuǎn)。我躲避著課堂曾經(jīng)教給我的眼光,那是物理的眼光,那是機械的眼光,那是科學的眼光,那是冷靜的寫實需要的眼光。而自然教給我的是用心靈來觸摸,目光只是心靈的閃念,它是犀利的、深邃的,亦是挑剔的、柔情的。它是一種忘我的審視,溫情中的感懷。它時而在樹梢上,時而躍入蒼穹,時而在交錯繁茂的叢林中,時而落在枯葉、雜草、亂石、深潭、小溪、根系、巖層、泥土、苔跡,讓我體會到變幻、交錯、拉扯中無限豐富的自然神態(tài)。它們的和聲是視覺的歌唱。

當你走近自然便能夠感受到來自遠古的力量在催動著你,你會驚奇的發(fā)現(xiàn)前人的足跡,循著那些足跡你會看到一個一個的身影,看到李成、范寬,看到馬遠、夏奎,看到黃公望、董其昌,看到弘仁、石溪,感到他們神、魂的歸宿。那些在解讀自然中的心得和創(chuàng)造出的范本,就會強烈地體會到山神與人神的舞蹈交歡,就會自然接住他們手中的鑰匙,逐漸地打開心靈與自然之間的那扇窗。

2011年03月09日 于黃山

十四、宿命

今天日本遭遇歷史上最大的地震和海嘯。

在電視轉(zhuǎn)播中看到了日本人民的惶恐與無助,大自然突然地肆掠瞬間給這個島國帶來了災難和痛苦。在這種巨大的自然力量面前,人們突然間變的是那么無助。

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話叫人定勝天,在漫長的歷史中人與天進行著不懈的斗爭。人們企圖改變自然,總是想從必然王國走向自然王國。人們張揚著自身的力量,張開自由的翅膀,一次一次的在翱翔,可是一次次被自然的力量所剪斷,所打擊,所折翅,而一次次的跌入谷底,跌入深淵。人類與自然的矛盾總是在不斷的解決中獲得欣喜,獲得解脫,而又不斷得在摧毀下產(chǎn)生無奈與敬畏。

如果以科學的角度看,人類是在不斷地征服自然過程中,一次比一次更加自由的在自然肌體上跳舞,而這節(jié)拍的震顫卻使承載的舞臺不堪重負。從終極的意義上說,人只有在精神上與自然相默契,把自身的整體生命融入、回歸于自然,才能有更從容久遠的明天。

我想在中國山水繪畫的表達中,深藏著開解人與自然間矛盾與心結(jié)的奧秘。人類應該正視與自然共存中的宿命,以智慧之心化解它帶給我們的災難,以敬畏之心安撫它留給我們的創(chuàng)傷。

2011年03月11日 于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