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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商英:寫生阿里

時間: 2013.12.26

2011年初到西藏阿里,即被那種原始狀態(tài)的空靈和神秘擊中心靈。瞬息萬變詭譎的光,恍若置身夢幻的外星。人到了那里就好像觸碰到神靈,感覺到一種未知無形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我根本抓不住,似乎只有神可以控制。

原本準備畫些寫生,由于初到藏地的各種不適應,幾幅小畫寫生之后,最終放棄了。重要的并不是高原反應等客觀條件,面對如此風景我第一次感到對景寫生的蒼白和無力。

之后,我的心一直停留在那片土地,思念之情久久揮之不去。憑借記憶和照片的提示畫了若干大大小小的作品。那時,我的心變野了,我知道我還要與它再次相見。

2013年8月,象久別的愛人,我等來了和它再次相逢的機會。而這次,不是旅行,是寫生。

我忐忑不安,興奮而又糾結(jié)。我知道這將是我繪畫生涯一次最巨大的挑戰(zhàn)。我必須打起精神,因為我知道從未有一個地方這樣打動我,感染我,讓我深陷而不能自拔。這種力量最終讓我從懼怕在它身邊畫畫到鼓起勇氣決定在它懷里鋪開六米長的畫布。

一切似乎已經(jīng)準備妥當。特別是這兩年畫了一定數(shù)量的作品,有了預熱階段,怎么畫將不是一個陌生的問題。我不斷思考我的計劃,分析可能出現(xiàn)的種種情況。

隨著進入阿里地區(qū),途中風景閃過一幅幅震撼而又靈動飄渺的畫面,我象第一次來這里一樣的激動。但我意識到,這里的一切是屬于這里的,我不可能將它們帶走,我來這里是尋找自己,尋找已丟失的力量。

我理想地認為作畫過程應該可控,但當我鋪開畫布用盡全力揮筆時,發(fā)現(xiàn)阿里顯然沒有眷顧我,冰雹、雨點、和大風不時地讓我狼狽不堪。而刺眼的陽光更是讓我頭暈目眩,我看不清所調(diào)的顏色,時常眼前一片花白。由于畫幅很大,4800米的海拔足以讓我畫一筆喘三下。掙扎成為那段時間的常態(tài)。

由于外部客觀環(huán)境和以往差異迥然,作畫方式和心態(tài)也被迫改變。一切預設都是徒勞。我清楚地知道我面對的不僅僅是畫畫本身,優(yōu)雅愜意的寫生已不復存在,稍有松懈都將潰不成軍。由于所畫尺幅的原因,我選定的作畫地點是固定不變的。一連多日的刺眼陽光加之多變的天氣,任何長時間觀看都會讓畫家陷入疲憊和麻木。此時的觀看對我來說只是自欺欺人,即使不是,阿里無盡的風情也會引誘我進入矯飾的陷阱。

在這種被動情形下,寫生的意義已變成和自己的一場殊死搏斗。沉重的身體、急促的呼吸,刺眼的光線、大風裹挾著冰雹雨點、忽隱忽現(xiàn)的雪山、變幻莫測的云和湖水讓我置身于現(xiàn)實與夢境的交界處。瞬時間,眼前的一切有時會怎么也看不清,只剩下知覺,象一個盲人摸索著走路。而所有這些真實的感知喚起了我的勇氣和力量讓我朝著自由的王國緩慢前進。

有人說繪畫創(chuàng)造了一種幻象,過程是真實的,其結(jié)果并不真實,無論它是具象的還是抽象的。我不知該怎樣描述我的這些寫生作品,作為表現(xiàn)阿里,我認為我永遠無法帶走它,而作為我自己,阿里讓我碰撞倒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它時常讓我忘了我要畫的是那里的風景。我畫的每一幅畫都有不同的體驗。有幾小時完成的,也有幾天完成的,無法預期。我始終在內(nèi)心深處與這片美的叫人失魂的地方中間游走,時而感覺就要抓住什么,時而又煙飛云散。無論是一氣呵成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反復畫,在結(jié)束那一刻所得到的體驗也跟著終止,面對下一幅空白的畫布我仍舊不知道如何下筆,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從頭開始。我十分小心地呵護這種狀態(tài),因為它很容易被已有的任何一種經(jīng)驗或概念毀掉。

我深愛阿里這片土地,它桀驁不馴,又嫵媚動人,它的美是獨立的,永恒的,但也是脆弱的。很久以來,人類一直在試圖尋找理想中的家園。這也許是我為什么要為一個不真實的畫面結(jié)果去阿里尋找另一種真實存在的理由。

劉商英
201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