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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雅梅:墨

時間: 2013.4.25

明代方瑞生在《墨?!分姓摷昂媚臉藴蕿椋骸镑钊缙?,輕如云,清如水,渾如嵐?!本哂小跋闳珂兼ブw”,“光如玄妻之發(fā)”。這樣的好墨哪里有?對于我們這代人似乎只聽說過,但還未曾有幸見過。書架上曾有一本古人制墨的書,從舊書攤上買來時只是因為書中的插圖,現(xiàn)在看其制墨工藝的繁雜,只有感嘆古人做事的嚴謹和手藝的精良,這樣制作出來的好東西,也只能在書中想往片刻而已。今人用墨多已從簡,一盒墨汁既可寫字又可畫畫,方便為上,好東西便也就失傳了。

我對好墨的印象,是少年時父親帶我拜訪一位老畫家,畫家住的房子又小又暗,房間里只擺得下一張床和一張吃飯的桌子,聽他說,床也是他的畫案,床邊的桌子被擠在了墻邊,上面的東西很亂,屋子里黑黑的,沒有窗戶,房頂有個天窗,天窗投下來的光線照在桌上包裹的一塊紅布上,那是屋子里最明亮的地方,我忍不住想看那紅布里的東西,老人家看出我的心思,顫巍巍的雙手打開那塊紅布,那情景象電影鏡頭,當鏡頭展開時,我看到了一塊用了一半的殘墨,老人有些激動的一直在說這是個好東西,好東西……并一再強調(diào)他的好多作品都是用它畫出來的,他沒有靈感時是舍不得用的。這位老人在我離別時送我一副對聯(lián)——陶冶性情、變化氣質(zhì)。我一直記著這位可敬又可愛的老人,這段記憶因為那塊被紅布包著的墨錠在我心里一直十分明亮。

我自己一直未曾有幸得到塊好墨,曾想往每日焚香彈琴,研墨畫畫。但現(xiàn)實與想象有差距,便也隨遇而安,有什么家什便用什么家什。好畫家擁有好文房,如同武士擁有一件好兵器,可尋不到好兵器時,找尋一個笤帚頭能把它練得出神入化,那也算是個高手吧。畫畫的朋友聚在一起時也愛談及筆啊墨啊的問題,有時會問起我用的墨,并覺得我的墨有“秘方”。其實哪有那么神秘,我用的墨其實再簡單不過,有時都不好意思說,我雖對好墨心神往之,可現(xiàn)實卻用著極普通極普通的墨,換言之也可稱為“懶人墨”。每日里有練小楷的習慣,寫完字的墨放在硯臺里不舍得扔,時間久了變成了宿墨。再久而久之,舊墨、新墨、不小心泡軟了的墨塊,混合在了一起,越積越多,真的有點像“老湯”。這“老湯”幸好有個很深的硯臺盛放,朋友來訪總愛在這“老湯”前仔細觀看,有時還湊上去聞聞,可那天長日久的味道總不夠吸引人。除了這“老湯”,案頭上倒是還有兩錠墨塊,一塊是父親送我的油煙墨,是文革時期的一塊墨,一直舍不得用。還有一塊是位上海朋友送給我的日本墨,叫清墨。這塊墨因為太過精美,我也不曾用過。所以,除了這味道不佳的“老湯”和兩塊不舍得用的墨塊,便再無特殊之處??膳笥褑柶鹞业哪珌?,要不說出個一二,似有小氣之嫌,幸好我還有段制墨的小偏方,便趕快告知朋友們,請他們一試。記得在華僑大學時曾宓老師去教課,那時他常去我們家玩兒,他曾告訴我父親關于他的墨的一些方法,過程是這樣:找一塊油煙墨敲碎后加水放鍋中蒸,然后取出使它發(fā)酵,再放入甘油。這方法父親告訴過許多朋友,但我卻從未見他親手做過此墨,聽他講述時我記住了幾個關鍵詞;油煙墨、蒸、甘油,但做此墨的前后順序我卻有些混亂,估計不管順序如何終會制成不同尋常的墨吧。

關于墨的問題有時還會產(chǎn)生出些趣事,有一次去石家莊和韓羽老師一同吃飯,飯桌上韓老爺子突然問我,我用的墨中是否加了酒,我聽了一愣,繼而覺得這倒有趣,這墨中加酒是何反應,味道可聞,效果如何?此舉一直未曾試過,不知是吝嗇酒還是吝嗇墨,是膽量不夠該喝兩杯,還是等年齡再大些來試,或許如此真的可寫出個傳世秘方來。

朱雅梅
2009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