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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平:我家附近也有個小酒鋪

時間: 2014.2.11

我看汪曾祺寫安樂居,寫安樂居的那些老酒膩子們,沒看夠,想添點。

我家附近也有個小酒鋪,在白紙坊丁字路口的把角上,斜對面是人民銀行儲畜所(后改成工商銀行)。小時候常跟我爸去那.我尤其喜歡冬天的小酒鋪。

小酒鋪(名字忘了)的夏天,人很雜;四門大開,房前屋后車來人往,有點鬧騰。到了冬天,天黑的早,人們形色匆匆,穿的稍微單薄點就覺得滿褲襠灌的都是風(fēng)。周圍店鋪也關(guān)的早,這時候來的就剩那些酒膩子們了。小酒鋪把在路口,遠(yuǎn)遠(yuǎn)就能看見里面透出來的光,顯得格外溫暖。天擦黑后,我爸常帶我來這兒。

因為是冬天,小酒鋪的門窗都糊的挺嚴(yán)實。掀開棉門簾,一股濃熱的酒氣迎面撲過來;開始有點嗆,吸了幾口以后就覺得從外面暖到心里了。酒鋪不高,大白紙糊的頂棚,燈光在煙氣里顯得暈暗、迷離。坐在角落里的人只能辯清一張暖褐色的臉和身后投在墻上的影子。屋里地方不大,放了四五張八仙桌,轉(zhuǎn)圈是幾把凳子。地面是土的(那會兒能鋪水泥或磚的就算很豪華了),因為踩的人多了,所以也很堅實,并不起土。緊挨著門的左手是柜臺,里面分幾層擺著一些下酒的菜。柜臺上有幾個我最留意的玻璃罐子,里面放著幾種糖果。有水果的,芝麻的,還有我最愛吃的橡皮糖。其實大冷天我就是沖著這幾個玻璃罐子才去的。柜臺后面是一位白胖胖的老太太,嗓子尖且有點鼻音,說話很慢,很和謁。她個子矮,好像比柜臺高不出太多(也許是我小,站在柜臺外面,覺得他沒比柜臺高多少)。身上系了一個滿身的大圍裙,圍裙很白,好像還是漿過的。她里外忙活著,不記得有其它的幫手。因為圍裙大,幾乎遮住了腳面,所以只見一個圓圓的體態(tài),四處移動著。

屋子中間是一個大鐵爐子,旁邊放著一筐煤,爐子上接出來的煙筒左拐右拐幾下后伸向屋外。加上煙氣酒氣和人呼出來的熱氣,屋里暖和極了。

靠里面過道的墻上掛著一只銅壺,壺嘴大,壺底是尖的,呈錐型;上面有個把兒,是用來溫酒的。天冷,要二兩酒后伸手摘下墻上的銅壺,把酒倒里;挪開爐子上的大水壺,將銅壺插在火里燒一會,酒就熱了。熱完了酒再把銅壺掛回原處。冬天喝熱了的酒更有一種滿足感,味道也更醇厚一些。

下酒菜有豬耳朵,雜碎和羊頭肉。我沒吃過汪曾祺說的兔頭,倒是老跟著我爸一塊啃兔脖子。記得肉少且瘦,我又嘴急,啃不了幾口就沒有耐心了,因為上面實在沒什么東西。下酒的菜依各人的條件而定,好一些當(dāng)場買或從家里帶點;次一些的弄根大蔥也能行,弄兩瓣蒜也能兌付。不過我印象里最深的是一個挺邋遢的老頭,每次來都不坐著。只要了酒身子歪在柜臺上,順手從兜里摸出顆一寸來長的釘子,喝一口酒,嘬一口釘子。完事斜著眼看著坐位里的人,嘴里不住的嘟噥著什么。長大以后我這么試過,如果什么酒菜都沒有的情況下,一口溫酒后裹一會兒冷釘子,也是別有一番滋味的。

從我記事起就有這個酒鋪,好像已經(jīng)很多年了。那里面薰黃了的頂棚,暖褐色的臉,暈暗的燈光,系著白圍裙的老太太還有玻璃罐里的糖,我至今都記得很清楚。

王玉平
二OO四年十二月四日于安定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