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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羅與玫瑰——蔡志松作品淺析

時間: 2010.12.15

藝術,某種程度上說,是藝術家本人情感的規(guī)避。藝術家是敏感、自由的個體,每個藝術家都有自己的烏托邦,只是往往這個理想國不能夠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所以藝術家將其嫁接到自我的創(chuàng)作當中。好的藝術家是只在時間與空間的維度中采集花粉的工蜂,好的藝術作品是藝術家精氣神凝結的結晶,用這些略帶抽象的話來品讀蔡志松的作品我覺得較為確切。

蔡志松的作品恰如其人,簡約、沉穩(wěn)、隱有些許靈動之氣。一些藝術史學者對其早期的《風》、《雅》、《頌》系列作品都有評介,但我覺得其中仍余味未盡,由作品引起的思考亦是這個時代的很多藝術家所遇見的:我們如何去把握和理解信仰與生存,永恒與瞬時的關系。

從這個問題的結構來看,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當代藝術中有很多藝術家會有意識地去尋找傳統(tǒng)與當下文化的關系,像蔡國強的《草船借箭》、徐冰的《鬼打墻》、《天書》等作品中都有涉足。作為雕塑而言,中國有著悠久的雕塑歷史,從早期夏商的玉石器、青銅器,到秦漢的人物車馬,五代十國以及唐宋的佛窟造像,等等,但是很多優(yōu)秀的雕塑作品都為工匠所制,很少能留下姓名。中國的雕塑多匠氣,其中體現(xiàn)在其模式化、繁復的雕塑修辭上,大部分雕塑表現(xiàn)的是人物場景、佛教經(jīng)傳故事,在個體表現(xiàn)中以名人和英雄居多。之后,在五四運動的倡導下,現(xiàn)實主義雕塑開始逐漸發(fā)展起來,其文化上的批判意義被彰顯出來,其中《收租院》尤為代表。但是我們很快能發(fā)現(xiàn)當代雕塑往往為時政所束,打不開生命長流的視野,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模式是當代藝術的時弊,沒有對文化歷史長遠中肯的把握,就無法聆聽古老民族自身的脈動,無法看到那構成文化整體的最為微小的基因。從這個角度上來看,蔡志松的雕塑在雕塑史上來說是形而上的,其作品舍棄了對文化個體某時某刻的描寫和捕捉,舍棄了面部表情中某一種帶有渲染色彩的扭曲,同樣也舍棄了西方永恒觀念中對個體浪漫主義的描述。在蔡志松的雕塑中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古老的文化傳統(tǒng)周而復始地在生命的個體上刻下印記,這刻印表現(xiàn)在藝術家細膩的雕塑語言上:一絲不茍地對人物身體結構的還原。對類似鎧甲的銅片表層的拼貼處理和打磨,對頭發(fā)、衣飾入微的把握,這亦是匠,亦是禮,亦是其文化精神的寫照,這是幾千年中國文化對個體荒蠻的細細打磨。但是藝術家并未因其引人入勝而停止思考,正如很多人議論到的,蔡志松將中國人的形象塑造成一種卑躬屈膝的樣子,特別當其作品在國外的大展之上奪魁的時候,議論的聲音就越來越多。筆者認為這種文化態(tài)度的對抗,反應的恰好是國力強盛時期人們對大國偉業(yè)向往而引起的亢奮的浪漫主義情結與當代藝術文化工作者的現(xiàn)實主義情結的張力所在。蔡志松的作品一直帶有對個體在歷史中某種略帶悲劇性的宿命感,其作品有對古典主義藝術的緬懷,其無論是人物造型還是靜物雕塑作品亦帶有一種儀式感,這種儀式感不再像封建社會時的來自古代神話故事中的神啟力量,而是來自一種從生活認知到歷史認知的現(xiàn)實感悟。而這種儀式感使得蔡志松的雕塑藝術獲得一種真實而悲壯的藝術尊嚴。而這種尊嚴不是來自于對生命體強權閃耀的歌頌當中,而是生命在一種重壓般的文化命運中曲折生長出來的,所以說如何賦予藝術品以尊嚴似乎成為了蔡志松藝術主旨的一條暗線,這條暗線也一直貫穿在蔡志松的《玫瑰》和《曼陀羅》作品當中。

在《雅》系列之后,蔡志松的作品有了明顯的轉變,當大家期待他創(chuàng)作手工技巧含量更高的作品時, 藝術家卻將注視的目光投向了物和信仰的模型,后期的作品藝術家更加注重改變現(xiàn)成品的外貌形態(tài)來產(chǎn)生新的視覺感受和思考。這種手法和思維模式帶有典型的后現(xiàn)代藝術特征,我們可以在后現(xiàn)代之父杜尚身上看到其基本的原形。在杜尚那里,藝術不再作為一種高于日常生活的其他活動存在,藝術本身就是一種表露生存的活動,其本質是對日常事物去魅,或者稱之為陌生化處理后的再認知。而往往后現(xiàn)代藝術家會扮演兩種截然不同角色,正如杜尚扮演著象棋高手的角色,博伊斯是位有意思的政治家,沃霍爾是個商品廣告畫畫師也是位出色藝術產(chǎn)業(yè)投資人,昆斯是個出色的社交談判高手。按此模式我們會發(fā)現(xiàn)蔡志松的轉型使其成為一名以歷史和現(xiàn)實相互交織的目光關注事物的藝術家以外,宗教信仰成為其另一條道路的選擇。觀賞蔡志松的《玫瑰》和《曼陀羅》,我們猶如在現(xiàn)世和信仰的宇宙中徘徊,相信其給予每個人的啟迪都是不同的。前面我說過信仰與生存是當代藝術家共同關心的話題,但是面對這個問題時很多藝術家當然也會擁有不同的看法。正如沃霍爾生前曾揚言,“在潮流急轉的時代,再得勢的人與事最多也只有十五分鐘的知名度?!币虼巳藗兿窈5椎慕饦岕~一般被生存的欲求和死亡的恐懼驅趕,喪失了形而上的國度中的人如同無名的花朵般孤獨地開放然后凋零。我期待蔡志松的作品能夠成為中國藝術史中的一盞明燈和一幅詩篇,但這還需要藝術家以強力的意志開啟生命的混沌之眼。

李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