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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A薦展|旅行家丟勒:文藝復(fù)興藝術(shù)的歐洲之旅

時間: 2022.1.5

英國國家美術(shù)館近日舉辦了德國文藝復(fù)興最重要的藝術(shù)家阿爾布雷希特·丟勒(Albrecht Dürer)本世紀(jì)以來在英國的第一次大展“丟勒的旅程:一個文藝復(fù)興藝術(shù)家的旅行”,展出包括油畫、素描、版畫等作品,以及各種書信文獻(xiàn)。展覽以丟勒一生中四次歐洲之旅為線索,呈現(xiàn)這位大師的藝術(shù)、生活與時代。

在丟勒1520-21年的日記中,藝術(shù)家事無巨細(xì)地記錄下了他離開瘟疫肆虐的家鄉(xiāng)紐倫堡,前往北方低地國家一年間的日常開銷:支付了多少哨卡關(guān)稅、買了哪些紀(jì)念品、以及花了多少錢買襪子……當(dāng)羅杰·弗萊 (Roger Fry) 編輯 1913 年版的文藝復(fù)興時期藝術(shù)家日記時,這名以理性和批判資產(chǎn)階級趣味著稱的布盧姆斯伯里(Bloomsbury)知識分子無法相信這是多么無聊。弗萊沒有發(fā)現(xiàn)深入了解文藝復(fù)興大師作品的內(nèi)容,而是一個癡迷于記錄自己的游客:對弗萊來說,日記里的丟勒和他抨擊的盲目追趕時髦的英國中產(chǎn)階級沒有多少差別。

‘Four Naked Women’ (1497) ? Suermondt-Ludwig-Museum, Aachen.jpg

《四個裸體女子》 雕版 1497  ? Suermondt-Ludwig-Museum, Aachen

然而,這個獨特的記錄為國家美術(shù)館的展覽提供了敘事線索,正是它賬表般的樸實細(xì)致展示了藝術(shù)家的真實一面。日記中,丟勒用了相當(dāng)?shù)钠枋鲎约黑A得佛蘭德斯商人滿堂喝彩的輝煌時刻,甚至在旁邊配上了詩。日記記錄了大師接近病態(tài)的收藏欲望,在旅途中,他熟練地用自己的版畫交換魚翅、鸚鵡、椰子、貝殼、箭、花瓶和卷尾猴——所有這些都被裝箱寄回家。丟勒如同一個前波普時代的安迪·沃霍爾,著迷于自己眼前的一切前沿商品,并將它們視為自己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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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男子肖像》 紙上炭筆 1521  ? The Trustees of The British 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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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紅色貝雷帽的女子肖像》 木板油彩 1507  ? Scala, Florence/bpk

某種程度上,正是這種對物的好奇和執(zhí)著賦予了丟勒的藝術(shù)力量。他的作品充滿了與之相應(yīng)的感性和想象力,有時也包括他發(fā)現(xiàn)的真實動物,這種不斷與新事物相遇的新鮮感為展覽注入了活力。作為一個16世紀(jì)初的歐洲人,丟勒作品展現(xiàn)出的題材廣度和質(zhì)量都令人驚嘆,以至于很難相信這一切都是一個人的作品。在丟勒的肖像畫中,商業(yè)精英們投下冷峻的目光,甚至顯得有點神經(jīng)質(zhì);頭部和肩膀夸張地傾斜著。這些為了賺取生活費而創(chuàng)作的作品反而用各種奇異古怪的特征,打破了傳統(tǒng)肖像畫的公式。丟勒如同一個戲劇家安排角色,在最一板一眼的貴族中都能營造出戲劇效果。在阿爾卑斯山的高峰上,他記錄下了山林小屋的圖像,細(xì)致地再現(xiàn)了被風(fēng)雨侵蝕打擊的脆弱房檐和扭曲的山石。這片景象后來被他用在了圣哲羅姆的題材中,在這件版畫中,我們可以看待丟勒典型的對細(xì)節(jié)的熱情:我們可以從松樹林中辨認(rèn)出云杉,并有可能對畫中所有的草進(jìn)行植物學(xué)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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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尤斯塔斯》 雕版 約1501  Photograph: Artokoloro/Alamy

Jan Gossaert’s ‘The Adoration of the Kings’ (1510-15)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jpg

揚·格薩爾特 《三王來拜》 木板油彩 1510-15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展覽展示了大量丟勒同代及前人的作品,為丟勒的圖像珍寶庫提供背景信息,并試圖呈現(xiàn)歐洲文藝復(fù)興中的南北互動。展覽重點展示了一張經(jīng)過數(shù)字放大的版畫,描繪了圣尤斯塔斯(Saint Eustace)見異象的場景。根據(jù)基督教傳說,這名羅馬帝國的將軍在打獵時正追蹤一頭雄鹿,而此時十字架的形象和耶穌的聲音顯現(xiàn)在他面前,于是他受洗成為基督徒,并開始了漫長的流放之旅。丟勒的畫面濃縮了故事的場景,充斥著繁密的細(xì)節(jié),令人聯(lián)想到藝術(shù)家本人的豪華收藏——和阿爾卑斯山一樣繁密的樹木花草;處于不同姿態(tài)的獵犬挺身、蹲伏、嗅探;馬的籠頭上纏著鐵鏈,皮帶在身上交錯纏繞;雄鹿筆直地挺立,在原始尺幅中小得幾乎看不清的十字架從它的雙角間顯現(xiàn);遠(yuǎn)處,蜿蜒著穿過山石的樓梯連接著高聳的塔樓,針孔大的鳥群盤桓在尖頂上空。一幅巨大的《三王來拜》掛在一旁,作者揚·格薩爾特(Jan Gossaert)是一名來自法國的荷蘭畫家,在畫面右下角的相同位置,我們看到丟勒畫中的獵狗安靜地蹲在那里。

A Lion, 1494 by Albrecht Dürer. Photograph ? Photo Scala, Florencebpk, Bildagentur für Kunst, Kultur und Geschichte, Berlin.jpg

《獅子》 水彩 1494  ? Photo Scala, Florencebpk, Bildagentur für Kunst, Kultur und Geschichte, Ber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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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中的圣哲羅姆》 雕版 約1496  Photograph: Heritage Image Partnership Ltd/Alamy

動物是丟勒筆下最為生動的形象。在《荒野中的圣哲羅姆》中,一頭獅子安靜地坐在圣人的腳邊,答謝他提自己拔出爪子上的刺。這頭獅子還出現(xiàn)在了1494年一幅更小巧精致的水粉畫中,有著一張人臉(讓人想起知名音樂劇《貓》中的演員)、華麗的金發(fā)和優(yōu)雅的爪子。圣哲羅姆用一塊石頭敲打他的胸膛,為他不為人知的罪孽懺悔,而在展廳中,這件作品的背面掛著一顆爆裂發(fā)光的石頭,正對著哲羅姆的心臟位置 ——這是一顆隕石,于 1492 年墜落在巴塞爾附近。和《圣尤斯塔斯》一樣,丟勒在一塊很小的空間中表現(xiàn)了人世之外的能量,而與神跡的傳說不同,他能借助最新的天文學(xué)、從屋頂?shù)暮喴滋煳恼靖惺苡钪娴臍庀?。展覽的另一處展示了丟勒在比利時布魯塞爾動物園看到的活獅子,這一次則是幾乎完美的速寫。丟勒對這只大貓的關(guān)注與對他對市民或皇帝的一樣多,動植物似乎常常承載著藝術(shù)家更多的個人情感——在1494年的作品中,獅子筆挺的鼻子讓人聯(lián)想起藝術(shù)家的自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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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 銅版干刻 約1498-1450  Photograph: classicpaintings/Ala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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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示錄:巴比倫大淫婦》 木刻 1498  Photograph: incamerastock/Alamy

丟勒對于自己的意大利同行們的感情是復(fù)雜的。一件1498年的版畫描繪了一個塞壬海妖,丟勒在其中融入了自己此前的意大利之行的經(jīng)驗。塞壬被描繪成了一名威尼斯的高級妓女,她赤身裸體,只戴著一件華麗的頭飾。丟勒發(fā)現(xiàn)妓女在意大利的上流文化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融合了來自古典時代的異教情調(diào)。丟勒并沒有單純地把這種典型的文藝復(fù)興文化移植到自己的故鄉(xiāng),而是大膽地轉(zhuǎn)化了它,他將奧維德《變形記》中歐羅巴與公牛的故事融入其中,并將宙斯變成的公牛這個充滿情欲的形象轉(zhuǎn)化成具有德國民俗特色的林中生物。在另一幅描繪《啟示錄》場景的木刻版畫中,丟勒將騎著七頭十角怪獸的巴比倫大淫婦同樣表現(xiàn)成了一個威尼斯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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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子》 木板油彩 約1496-1499  ? the Board of Trustees,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D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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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中的基督》 木板油彩 1506   ? Thyssen-Bornemisza National Museum, Madr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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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萬尼·貝利尼 《殉道者圣彼得的暗殺》 木板油彩 約1505-1507  ? The National Gallery, London.

一件來自美國國家美術(shù)館的大尺寸圣母子油畫突出了這種地域文化的差異,這件作品完成于丟勒自威尼斯歸來后不久,帶有藝術(shù)家對意大利的鮮明記憶。顯然丟勒的印象是準(zhǔn)確的,因為直到上個世紀(jì)中期這幅畫都還被認(rèn)為是貝利尼(Giovanni Bellini)的作品。大塊的帷幕,紅-藍(lán)-綠的象征性配色,細(xì)膩的肌膚色彩,都帶有典型的威尼斯風(fēng)格。但是人物僵硬的表情卻暴露了作者與威尼斯人的根本差異。這名德國藝術(shù)大師總是在畫面中保持著一種神秘氣息,既讓人聯(lián)想到德國當(dāng)時的宗教背景,也包含著藝術(shù)家本人面對此時強(qiáng)勢的意大利藝術(shù)時,一種自我區(qū)分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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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郁I》 雕版 1514  ? The Fitzwilliam 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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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死神與魔鬼》 雕版 1513  ?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丟勒是最早理解意大利文藝復(fù)興帶來的變革意義的北方藝術(shù)家之一,他清楚地意識到“藝術(shù)家”這個身份從意大利人哪兒開發(fā)出的新價值,并很快將“天才”這個概念加于己身。盡管沒有丟勒知名的自畫像,但展覽中的重量級作品之一《憂郁I》承擔(dān)起了說明這一特點的責(zé)任。畫面中的天使雙眉緊蹙,陷入沉思。這幅畫融合了上面提到的各個丟勒典型元素:繁多的物件充滿畫面,帶著今天已經(jīng)難以辨清的象征意味;精瘦的狗在幾何圖形間沉睡;地平線的遠(yuǎn)方,一顆流星迸發(fā)出光芒。戴著桂冠的天使拿著圓規(guī),顯然帶有藝術(shù)家的意指(這也在其模糊的性別特征與丟勒曖昧的性取向間建立了關(guān)聯(lián))。文藝復(fù)興的藝術(shù)家不僅僅依靠技藝,其意義是精神性的——藝術(shù)指向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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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哲羅姆》 木板油彩 1521  ? Instituto Portugues de Museus, Minstero da Cultura, Lisbon

展覽最后再次回到了圣哲羅姆的主題,在這件丟勒晚年的作品中,圣人變成了一個典型的人文主義者。畫面前景的頭骨成為了主角,突出了死亡和無常的經(jīng)典主題。背景中十字架上的基督似乎暗示了作者面對正在爆發(fā)的宗教改革浪潮的態(tài)度。作為背景,展廳中展示了老克拉納赫(Lucas Cranach the Elder)的《路德像》和昆丁·馬西斯(Quentin Massys)的《伊拉斯謨像》。在生命的最后,丟勒又一次把自己的精神世界籠罩在神秘之中。

編譯 / 羅逸飛

資料來源:

https://www.nationalgallery.org.uk/exhibitions/durers-journeys-travels-of-a-renaissance-artist#content

https://www.theartnewspaper.com/2021/12/24/the-big-review-durers-journeys-travels-of-a-renaissance-artist-at-the-national-gallery-in-london

https://www.theguardian.com/artanddesign/2021/nov/21/durers-journeys-review-travels-of-a-renaissance-artist-national-gallery-london-all-over-the-place

https://www.theguardian.com/artanddesign/2021/nov/17/durers-journeys-review-national-gallery-london-magical-sensual

https://www.ft.com/content/aa5d7435-283d-44c8-a0d8-eec00c81d370

展覽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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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勒的旅程:一個文藝復(fù)興藝術(shù)家的旅行”

“Dürer's Journeys: Travels of a Renaissance Artist”

展覽時間:

2021年11月20日——2022年2月27日

展覽地點:

英國國家美術(shù)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