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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A薦展丨如何透過神話凝視現(xiàn)實?“特洛伊”神話的啟示

時間: 20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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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通過神話對世界進行的混沌思考逐漸被邏輯和理性取代,神話似乎已經(jīng)失效,然而,從最初的民間傳唱到史詩的文字記載,乃至當代文學藝術(shù)作品,神話從未真正從人們的精神世界里淡出過,并一直以某種方式與現(xiàn)實產(chǎn)生著碰撞與關(guān)聯(lián)。

2019年11月21日,于大英博物館開幕的展覽“特洛伊:神話與現(xiàn)實”,聚焦神話在文學和藝術(shù)史上的影響,展出了自公元前二世紀至今與特洛伊之戰(zhàn)相關(guān)的300余件藝術(shù)品和考古文物。

幾千年前的神話如何與當下的現(xiàn)實產(chǎn)生關(guān)系?我們重新看向神話又有什么意義?也許此次展覽可以給出某些提示。

圖2 展覽現(xiàn)場.jpg

展覽現(xiàn)場

一、特洛伊之戰(zhàn)中的英雄

“好吧,讓我死。但不可以沒有掙扎,不可以沒有榮光。要讓后人聽得到我們在武器猛烈的撞擊聲中流逝掉的這些日子?!?/p>

——荷馬,《伊利亞特》中赫克托耳的臺詞「1」

特洛伊神話講述了發(fā)生于古希臘邁錫尼文明時期,特洛伊和希臘之間一場長達十年的戰(zhàn)爭「2」。漫長的戰(zhàn)事和其中復雜人物關(guān)系催生出著名的史詩——荷馬的《伊利亞特》、《奧德賽》和維吉爾的《埃涅阿斯紀》,進而影響到后世的諸多文學藝術(shù)作品。而在這些作品中,英雄是當之無愧的主角。他們以血肉之軀面向死亡拼殺,竭盡了人類勇氣的所能。本次展覽也以英雄故事為線索,展出了自公元前六世紀以來的數(shù)件雕塑與繪畫作品,勾勒出傳奇的特洛伊之戰(zhàn)。

?  阿喀琉斯

圖3《受傷的阿喀琉斯》(The Wounded Achilles),菲利波·阿爾巴奇尼(Filippo Albacini),1825,大理石與修復鍍金木箭,?德文郡收藏館(The Devonshire Collections, Chatsworth).jpg

《受傷的阿喀琉斯》,菲利波·阿爾巴奇尼,1825

圖4《忒提斯將阿喀琉斯浸入冥河》(Thetis Dipping Achilles into the River Styx),托馬斯·班克斯(Thomas Banks RA),1789年.jpg

《忒提斯將阿喀琉斯浸入冥河》,托馬斯·班克斯,1789

阿喀琉斯是特洛伊之戰(zhàn)中唯一一位半神英雄,海洋女神忒提斯(Thetis)之子。忒提斯曾被宙斯和海神波塞冬競相追求,但先知預言她的孩子必將強于父親,宙斯懼怕于此,便將她嫁給了凡人英雄珀琉斯(Peleus),生下了阿喀琉斯。在展覽現(xiàn)場,新古典主義雕塑家托馬斯·班克斯(Thomas Banks)的《忒提斯將阿喀琉斯浸入冥河》和菲利波·阿爾巴奇尼(Filippo Albacini)的《受傷的阿喀琉斯》并置展出,前者展現(xiàn)了忒提斯為了洗去兒子凡人肉身的脆弱,手握其腳踝將其浸入冥河的場景。后者則塑造了阿喀琉斯在戰(zhàn)爭中被射中致命弱點——沒有浸入冥河的腳踝,中箭死亡的一幕。

圖5 繪有阿喀琉斯為帕特洛克羅斯包扎傷口畫面的杯子,500 BC,?古代收藏,柏林-普魯士文化國家博物館(Antikensammlung,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preussischer Kulturbesitz),Johannes Laurentius攝.jpeg

繪有阿喀琉斯為帕特洛克羅斯包扎傷口畫面的杯子,500 BC

圖6《阿喀琉斯悼念帕特洛克羅斯》(Achilles Lamenting for Patroclus), 亨利·菲斯利(Henry Fuseli),1770.jpg

《阿喀琉斯悼念帕特洛克羅斯》, 亨利·菲斯利,1770

圖7《阿喀琉斯之怒》(Wrath pf Achilles), 彼得·保羅·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jpg

《阿喀琉斯之怒》,魯本斯,1630-1635

圖8《阿喀琉斯的復仇》(Vengeance of Achilles),賽·托姆布雷(Cy Twombly),?Cy Twombly Foundation, 由蘇黎世藝術(shù)博物館(courtesy Kunsthaus Zu?rich, Zu?rich)提供.jpg

《阿喀琉斯的復仇》,賽·托姆布雷,1962

神話中的阿喀琉斯高材捷足、戰(zhàn)無不勝,又愛恨飽滿,成為戰(zhàn)爭的一條主要線索,也在藝術(shù)中經(jīng)久流傳。于展廳中展出的公元前五世紀的陶杯圖案,刻畫了阿喀琉斯和好友帕特洛克羅斯(Patroclus)的親密情感「3」;亨利·菲斯利(Henry Fuseli)和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的作品,可見阿喀琉斯因帕特洛克羅斯的死亡而產(chǎn)生的悲痛和憤怒;美國當代藝術(shù)家賽·托姆布雷(Cy Twombly)的筆下,阿喀琉斯的憤怒化為充滿力量的線條堆疊,畫面中的形象像是阿喀琉斯抑制不住噴發(fā)而出的怒火,又像是隱喻著死亡的長矛。

?  赫克托耳之死

圖9 酒器上的赫克托耳與阿喀琉斯對峙的細節(jié),公元前490年.jpeg酒器上的赫克托耳與阿喀琉斯對峙的細節(jié),公元前490年

圖10《阿喀琉斯拖著赫克托耳的身體》(Achilles Dragging the Body of Hector),彼得羅·泰薩(Pietro Testa),1658-50.jpg

《阿喀琉斯拖著赫克托耳的身體》,彼得羅·泰薩,1658-60

圖11《死去的赫克托耳》(Dead Hector),布里頓·里維耶爾(Briton Rivie?re),1892,?曼徹斯頓美術(shù)館.jpg

《死去的赫克托耳》,布里頓·里維耶爾,1892

被稱為“特洛伊城墻”的赫克托耳(Hector)集合了神話中英雄的諸多優(yōu)點:勇猛,有擔當,正直又溫和。他因在戰(zhàn)場中誤殺了帕特洛克羅斯,遭到阿喀琉斯的復仇,赫克托耳自知不敵,但還是決定迎戰(zhàn)。在公元前490年的一件酒器上描繪了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手持長矛和盾牌對峙的場面,在打斗中赫克托耳受到阿喀琉斯的猛烈進攻,而向后踉蹌倒去。赫克托耳最終在這次打斗中死亡,但飽受憤怒折磨的阿喀琉斯仍不罷休,將他的尸體綁在戰(zhàn)車上,在特洛伊城門前反復拖行,巴洛克藝術(shù)家彼得羅·泰薩(Pietro Testa)的作品描繪了這一場面。同樣是表現(xiàn)赫克托耳的死亡,19世紀英國畫家布里頓·里維耶爾(Briton Rivière)的作品《死去的赫克托耳》聚焦為尊嚴戰(zhàn)死的英雄赫克托耳的尸體,血肉卻饜足于群犬,潛藏于畫面沉靜氛圍下,是對戰(zhàn)爭之恐懼的表達。

·奧德修斯是勝利者嗎?

圖12 羅馬石棺蓋細節(jié),木馬被拉進城里,木馬的頭盔和盾牌象征著木馬內(nèi)的戰(zhàn)士.jpg

羅馬石棺蓋細節(jié),木馬被拉進城里,木馬的頭盔和盾牌象征著木馬內(nèi)的戰(zhàn)士

圖13《奧德修斯與塞壬》(Ulysses and the Sirens),赫伯特·詹姆斯·德雷珀(Herbert James Draper),?費倫斯美術(shù)館(Ferens Art Gallery).jpg

《奧德修斯與塞壬》,赫伯特·德雷珀,1837

漫長的特洛伊之戰(zhàn)最終以希臘的木馬攻城計宣告結(jié)束。該計劃的提出者伊提卡國王奧德修斯(Odysseus)被奉為英雄。然而戰(zhàn)爭中或許有城邦的勝利,卻沒有個人的勝利,奧德修斯因為得罪神明,被處罰在外漂泊,十年才重返故土。19世紀末英國畫家赫伯特·德雷珀(Herbert Draper)描繪了奧德修斯歸鄉(xiāng)途中頗具挑戰(zhàn)的一次考驗。奧德修斯和他的幾個船員行船至墨西拿海峽附近,遇到了生活于此的河神埃克羅厄斯的女兒們——塞壬,她們天籟般的歌聲因具有邪魅力量,歷來聽聞歌聲的船員都會失神墜入海中,哪怕最堅固的鏈索和桅桿也無法阻攔。畫中的奧德修斯正竭盡全力對抗著誘惑。

圖14 《特洛伊城的淪陷——赫克托耳之死和木馬攻城計》( The Siege of Troy—The Death of Hector and The Wooden Horse),比亞吉奧·德安托尼奧(Biagio d’Antonio),1490-95,坦培拉.jpg

圖15 同上.jpg

《特洛伊城的淪陷——赫克托耳之死和木馬攻城計》,比亞吉奧·德安托尼奧,1490-95

整個特洛伊神話可以看作人們向著必將毀滅的未來的奮力拼殺,其中的虛無和痛苦無法估量,可是生命的能量也正蘊含在這里。戰(zhàn)斗雖然殘酷,但它有豐沛的精神與勇猛的身體,或許不比那些安定但毫無知覺的日子可怕。

二、女性角色的重新理解

“她目光越過他肩膀/尋找虔敬的儀式/點綴百花的小母牛/祭品和奠酒/但在那塊閃亮的金屬上/在原該是祭臺的地方/她借著他閃爍的鍛火看到/另一番景象。她目光越過他肩膀/尋找運動會上的健兒/舞會上的男人和女人/隨著音樂快速地/移動迷人的腰肢/但在那塊閃亮的盾牌上/他雙手沒有刻劃下舞池,/而是雜草叢生的狂野?!?/p>

——W.H.奧登「4」

特洛伊之戰(zhàn)不顧女性期許的目光,破壞了這個虔敬又快活的世界,后世對這場戰(zhàn)爭的關(guān)注也大多集中于英雄史詩的宏大敘事,很少看到同樣深處戰(zhàn)爭之中的女性。本次展覽將為數(shù)不多的以特洛伊之戰(zhàn)中女性角色為主角的作品拼湊起來,試圖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引領(lǐng)觀眾走近并努力理解這些不應被忽視的情感、欲望與力量。

·海倫

圖16《海倫》(Helen),愛德華·龐特,1887.jpg

《海倫》,愛德華·約翰·龐特,1887

圖17 《海倫的眼淚》(Helen’s Tears),愛德華·伯恩·瓊斯(Edward Burne-Jones), 1882-1898,水彩和金,?大英博物館.jpg

《海倫的眼淚》,愛德華·伯恩·瓊斯, 1882-1898

圖18 《特洛伊的海倫》(Helen of Troy),伊芙琳·德·摩根(Evelyn De Morgan),1898,?德摩根基金會(De Morgan Foundation).jpg

《特洛伊的海倫》,伊芙琳·德·摩根,1898

 “世界上最美麗的”,后世在描述海倫時,無一例外地都會加上這一定語。海倫的美麗是阿芙洛狄忒換取金蘋果的砝碼,帕里斯與墨涅拉俄斯競相爭奪的對象,特洛伊與希臘十年戰(zhàn)爭的誘因,但對她自己來說,美麗意味著什么?神話從始到末,海倫都只是神和英雄欲望的投射,她無法對自己的命運做出裁決,無力消解任何悲劇,甚至無處傾訴抱怨。展覽展出三幅創(chuàng)作于19世紀末的海倫肖像,從不同的細節(jié)揭示出她的悲劇——愛德華·龐特(Edward John Poynter)畫中的海倫容貌美麗卻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愛德華·瓊斯(Edward Burne-Jones)的作品可以看到海倫在特洛伊城覆滅時的內(nèi)疚與惶恐;伊芙琳·摩根(Evelyn De Morgan)的作品,海倫在鏡子中凝視著自己,鏡框裝飾的卻是操縱了她命運的女神阿芙洛狄忒。

·卡珊德拉

圖19 《卡珊德拉》(Cassandra),伊芙琳·德·摩根(Evelyn De Morgan),1898,?德摩根基金會(De Morgan Foundation).jpg

《卡珊德拉》,伊芙琳·德·摩根,1898

“為時已晚,對世界而言。一個又一個卡珊德拉陷于沉默?!薄?」在切斯瓦夫·米沃什的這首詩中,特洛伊公主、太陽神阿波羅的祭司卡珊德拉(Cassandra)成為后世預言者命運的寫照。在神話中,她被阿波羅賦予了預言未來的能力,但同時被詛咒只能說出不詳?shù)念A言——背叛、過失、人的死亡、國家的淪陷,但誰也不會相信她說的話,最后只能絕望地吶喊。

·克呂泰涅斯特拉和赫庫芭

圖20《克呂泰涅斯特拉》,約翰·科利爾,1882.jpg

 《克呂泰涅斯特拉》,約翰·科利爾,1882

克呂泰涅斯特拉(Clytemnestra)是希臘國王阿伽門農(nóng)(Agamemnon)的妻子。阿伽門農(nóng)征戰(zhàn)特洛伊時,為了乞求神明保佑而將女兒伊菲革涅亞(Iphigenia)獻祭。克呂泰涅斯特拉被激怒,并在阿伽門農(nóng)結(jié)束戰(zhàn)爭回家后將其謀殺,她一同殺掉的,還有被阿伽門農(nóng)劫掠的卡珊德拉。展覽中一幅拉斐爾前派畫家約翰·科利爾(John Collier)創(chuàng)作于1882年的油畫,表現(xiàn)了剛從兇殺現(xiàn)場走出,手持血刃的克呂泰涅斯特拉,她身材魁梧,怒目圓睜。

圖21 陶制雙耳壺,裝飾有普里阿墨斯之死的場景,身旁的赫庫芭正試圖阻止兇手,公元前550-540年 .jpg

陶制雙耳壺,裝飾有普里阿墨斯之死的場景,身旁的赫庫芭正試圖阻止兇手,公元前550-540年

圖22 木刻版畫,赫庫芭和安德洛馬刻在赫克托耳的骨灰前哭泣,1771年 .jpg

木刻版畫,赫庫芭和安德洛馬刻在赫克托耳的骨灰前哭泣,1771年

同為國王的妻子,特洛伊王后赫庫芭有著相似的命運。她在特洛伊覆滅后幸存,但她的丈夫普里阿墨斯(Priapus)和幾個孩子都在戰(zhàn)爭中去世。當她發(fā)現(xiàn)幼子也被自己托付照顧的朋友殺害時,所有的隱忍化為憤怒,為了報仇,她殺死朋友的兩個孩子,并用針刺瞎了他的眼睛。要知道,在此前,赫庫芭還試圖以一杯蜜酒勸說兒子赫克托耳遠離戰(zhàn)場和殺戮。從公元前6世紀左右繪有普里阿墨斯死亡場面的陶制雙耳壺和創(chuàng)作于1771年表現(xiàn)赫庫芭抱著赫克托耳骨灰哭泣的木刻版畫中,我們可以窺見戰(zhàn)爭加于她的苦難。

·彭忒西勒亞

圖23《彭忒西勒亞》,蝕刻版畫,約1550年.jpg

《彭忒西勒亞》,蝕刻版畫,約1550年

圖24 陶制雙耳壺描繪了彭忒西勒亞被阿喀琉斯殺害的場面,約公元前530年.JPG

陶制雙耳壺描繪了彭忒西勒亞被阿喀琉斯殺害的場面,約公元前530年

在特洛伊之戰(zhàn)的最后一年,亞馬遜女王彭忒西勒亞(Penthesilea)率領(lǐng)12名女戰(zhàn)士前來支援特洛伊。彭忒西勒亞因不敵阿喀琉斯,最終戰(zhàn)死沙場。在男性主導的戰(zhàn)場上,亞馬遜女戰(zhàn)士的存在引人注目。但后世對她們的故事知之甚少,以彭忒西勒亞為主角之一的史詩《厄提俄皮斯》(Aethiopis)也早已失傳。涉及到彭忒西勒亞的作品也往往聚焦她的女性特質(zhì),而非作為戰(zhàn)士的身份。展覽中一件約公元前530年的陶制雙耳壺描繪了彭忒西勒亞被阿喀琉斯殺害的場面,他們的目光相遇,據(jù)說在這一幕阿喀琉斯愛上了與他在戰(zhàn)場廝殺的彭忒西勒亞。

三、特洛伊神話的現(xiàn)實維度

這些宛在眼前的人物只是古人的想象嗎?他們是否在現(xiàn)實中存在過,如果存在過,那他們曾經(jīng)在什么樣的城邦下,過著怎樣的生活?

圖25海因里希·施里曼和他的團隊挖掘出的“普里阿墨斯的寶藏”.jpg

海因里?!な├锫退膱F隊挖掘出的“普里阿墨斯的寶藏”

圖26阿伽門農(nóng)的葬禮面具.jpeg

阿伽門農(nóng)的葬禮面具

圖27海因里希·施里曼的妻子Sophia Schliemann穿戴著從希薩里克挖掘出的“海倫的珠寶”,拍攝于1874年.jpg

海因里?!な├锫钠拮覵ophia Schliemann穿戴著從希薩里克挖掘出的“海倫的珠寶”,拍攝于1874年

為了尋找特洛伊神話的痕跡,1870年前后,德國考古愛好者海因里?!な├锫℉einrich Schliemann)在地中海附近展開考古挖掘工作,并聲稱在現(xiàn)土耳其西北09方向的希薩里克城(Hissarlik)發(fā)現(xiàn)了特洛伊城遺址,出土有“普里阿墨斯的寶藏”、“海倫的珠寶”、“阿伽門農(nóng)的葬禮面具”,以及林林總總的青銅器皿和武器。經(jīng)后來的考古學者研究,海因里?!な├锫诰虻牡貙訒r代比特洛伊之戰(zhàn)的時代要早近千年,但正是如此,這些帶有濃烈邁錫尼時代氣息的文物激起了人們尋找特洛伊的興趣。

1990年,另一位考古學者曼弗雷德·科夫曼(Manfred Korfmann)又在希薩里克城,距離施里曼發(fā)現(xiàn)的遺址幾公里遠的貝西克灣(BesikBay),發(fā)掘出一座古城,占地75英畝,城中出現(xiàn)了可能用于戰(zhàn)爭的箭頭和殘缺的城墻。

圖28 展覽現(xiàn)場.jpg

展覽現(xiàn)場

圖29按荷馬史詩復原的特洛伊城,G Dagli Orti:De Agostini:Getty繪制.jpg

按荷馬史詩復原的特洛伊城,G Dagli Orti/De Agostini/Getty繪制

這些考古挖掘可能無法直證特洛伊之戰(zhàn)的存在,但是卻提示我們特洛伊城邦存在的可能。展覽展出了施里曼挖掘的這批文物,并以投影的方式呈現(xiàn)了位于希薩里克城的遺址,將我們帶入到了特洛伊城的現(xiàn)實維度。

在青銅時代晚期的衰落大局中,多數(shù)城邦在戰(zhàn)火中相繼消失,特洛伊可能就是其中消失的一座。站在如今的戰(zhàn)爭遺址面前,我們似乎可以看到嘈雜戰(zhàn)場的不遠處,永遠寧靜的大海,成片的葡萄樹,祥和地打著瞌睡的牧羊人。當然還有憑著拼湊和想象,努力將故事記住并傳遞下去的游吟詩人,也許這就是人類在永恒的不確定性中能夠抓住的真實?!坝涀〔鬟f”,也是這次展覽的出發(fā)點之一。

四、特洛伊神話在藝術(shù)中的新生

神話的魅力在于,它總能以最直白的方式觸及那些隱微處的真理,人們不僅可以通過神話想象過去的生活,還能借由神話尋求屬于自己時代的答案或慰藉,神話也在一次次回響中獲得新生。

圖29按荷馬史詩復原的特洛伊城,G Dagli Orti:De Agostini:Getty繪制.jpg

《阿喀琉斯與特洛伊人戰(zhàn)斗》, 馬克斯·斯萊沃格, 1905

圖31《1915年8月7日傍晚,部隊登陸C海灘,蘇瓦拉灣》, 諾曼·威爾金森,1915.jpg

《1915年8月7日傍晚,部隊登陸C海灘,蘇瓦拉灣》, 諾曼·威爾金森,1915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特洛伊之戰(zhàn)中的英雄形象在藝術(shù)中大量出現(xiàn)。1905年,德國畫家馬克斯·斯萊沃格(Max Slevogt)創(chuàng)作了素描《阿喀琉斯與特洛伊人戰(zhàn)斗》,在他的畫面中,阿喀琉斯不再是新古典主義雕塑中的完美英雄,而變成歇斯底里地朝殘酷戰(zhàn)場嚎叫的怪物。畫面中的崩潰和憤怒也折射出當時歐洲社會人心惶惶的緊繃狀態(tài)。十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這幅作品被大量出版,用以昭示戰(zhàn)爭的殘酷和摧毀性。

英國畫家諾曼·威爾金森(Norman Wilkinson)的《1915年8月7日傍晚,部隊登陸C海灘,蘇瓦拉灣》同樣繪于一戰(zhàn)期間,作品描繪了加里波利之戰(zhàn)時士兵登陸蘇維拉灣的場面,而在畫面下三分之一處,一位朝下躺在沙里的士兵已經(jīng)死去。畫家在此借用赫克托耳死亡場景的圖式延展了作品的內(nèi)涵,在一戰(zhàn)的時代,數(shù)不清的士兵像三千年前的赫克托耳一樣死去了,而歷史并不會記住他們。

圖32《特·惠蒂和蒂托科瓦魯討論“什么是和平?”》,瑪麗安·馬奎爾,2010–11.jpg

《特·惠蒂和蒂托科瓦魯討論“什么是和平?”》,瑪麗安·馬奎爾,2010–11

石版畫家瑪麗安·馬奎爾(Marian Maguire)在十九世紀末期的新西蘭土地戰(zhàn)爭中找到特洛伊神話的回響。其作品《特·惠蒂和蒂托科瓦魯討論“什么是和平?”》將希臘英雄阿賈克斯(Ajex)和阿喀琉斯(Achilles)下棋的一幕移置到新西蘭的帕里哈卡(Parihaka)村莊,表現(xiàn)兩位毛利領(lǐng)導人為了和平解決與英國殖民者之間的矛盾,坐在一起探討戰(zhàn)略與哲學的場景。

圖33《阿喀琉斯的盾牌(黎明,特洛伊,10:27:02)》,斯賓塞·芬奇,2013.jpg

《阿喀琉斯的盾牌(黎明,特洛伊,10/27/02)》,斯賓塞·芬奇,2013

距離特洛伊之戰(zhàn)已有三千余年的我們,是否還能真實地感受到那段歷史?在美國當代藝術(shù)家斯賓塞·芬奇(Spencer Finch)看來,至少太陽的光芒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改變。他精準地測量了特洛伊平原黎明時分的光線參數(shù),用熒光燈管將其再現(xiàn),并將作品命名為《阿喀琉斯的盾牌》。在極少主義輕盈的形式中,遙遠的特洛伊以某種永恒的方式保存下來。

圖34《敘利亞皇后》,由夏洛特·埃格爾和威廉·斯特林夫婦組織拍攝, 2014.jpg

《敘利亞皇后》,由夏洛特·埃格爾和威廉·斯特林夫婦組織, 2014

相似的情感處境也將現(xiàn)實與神話連結(jié)在一起。2014年,電影制片人夏洛特·埃格爾(Charlotte Eager)和威廉·斯特林(William Stirling)夫婦以特洛伊神話中女性角色的命運作為隱喻,發(fā)動60名流亡約旦的敘利亞女性表演歌劇《敘利亞皇后》,道出當代流亡約旦的敘利亞婦女的悲劇。戰(zhàn)爭陰影下的處境把相距三千年的兩群人聯(lián)系在一起,但不同于神話,“敘利亞皇后”們擁有了發(fā)聲的途徑,通過敘述自己的苦難來喚醒人們的意識,正如歌劇中所說,“我必須放聲尖叫,讓全世界都能聽到這些痛苦”。

特洛伊之戰(zhàn)中的殺戮、勇氣、愛與怯懦依然每天都在發(fā)生,雖然可能不是以戰(zhàn)爭的形式。而直視這些最基本的人性依舊有效,且一直會以某種方式給我們帶來安慰。這也是此次展覽的策展人Alexandra Villing和Victoria Donnellan對當下以展覽的形式重述神話意義何在的思考:雖然特洛伊神話的邏輯和情節(jié)始末已經(jīng)不合時宜,但它講述的卻是觸及人類本質(zhì)的永恒主題,凝視神話中的人物也是凝視我們自己。

編譯|徐子俊

編輯|楊鐘慧

特洛伊:神話與現(xiàn)實

Troy: Myth and Reality

2019年11月21日到2020年3月8日

21 Nov 2019–8 Mar 2020

大英博物館

The British Museum

注釋

「1」《伊利亞特》中赫克托耳的臺詞,原文為:“Well let me die – but not without struggle, not without glory, no, in some great clash of arms that even men to come will hear of down the years!”

「2」在神話中,特洛伊與希臘長達10年的戰(zhàn)爭開始于一場宴會,權(quán)利女神赫拉(Hera)、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a)與愛情女神阿芙洛狄忒(Aphrodite)競相爭奪一顆最美麗的人才能擁有的金蘋果,不分上下。特洛伊王子帕里斯(Paris)受邀前來裁決金蘋果的歸屬,阿芙洛狄忒許諾將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海倫(Helen)送給帕里斯,計劃借此將金蘋果收入囊中。但此時,海倫已經(jīng)是希臘國王墨涅拉俄斯(Menelaus)的妻子。為了奪回海倫,希臘對特洛伊進行了長達十年的攻城戰(zhàn),這十年的戰(zhàn)事就是特洛伊神話的主要線索。

「3」在《伊利亞特》中,阿喀琉斯稱帕特洛克羅斯“The man I loved beyond all other comrades, loved as my own life”。荷馬沒有明確地指出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羅斯是戀人關(guān)系,古希臘語中也沒有“同性戀”和“異性戀”的字眼,但他們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在特洛伊神話中起著重要作用。

「4」節(jié)選自W.H.奧登,《偉大的詩(VI):阿喀琉斯的盾牌》,黃燦然譯。

「5」選自切斯瓦夫·米沃什的詩《歷史的加速度》。連晗生譯,切斯瓦夫·米沃什在詩后附有評論,“悲觀主義者,宇宙的湮滅,又是?根本不是。我害怕’將被民眾自己斬斷的為民眾而戰(zhàn)的手’”。

相關(guān)信息來自大英博物館官方報道

https://www.britishmuseum.org/exhibitions/troy-myth-and-reality

圖片來源自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