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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里的詩意與愛欲:木木美術館曼·雷大展

時間: 202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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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木美術館在展廳入口設置了一道用氣球堆砌的通道——據(jù)稱在整整一百年前,當曼·雷在巴黎的第一次個展開幕時,他也是以無數(shù)的氣球來迎接他的觀眾。這名不受約束的藝術家,帶著典型的達達精神,選擇媒介全賴其是否滿足他的觀念所需。曼·雷的攝影拓寬了整個門類的邊界,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美學的法則——不管是高雅的還是大眾的。曼·雷拿起相機的最初原因是為了記錄自己的繪畫,但他最終成為了20世紀最富創(chuàng)造力的攝影師之一。展覽用240余件作品,呈現(xiàn)了藝術家近50年藝術生涯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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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過去到現(xiàn)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兩個主題:自由和愉悅。”


與眾多前衛(wèi)藝術家一樣,曼·雷有著一段典型的“現(xiàn)代藝術天才”的成長經(jīng)歷。首先,他有著一個坎坷的童年,這種坎坷首先來自他的出身。小伊曼紐爾·拉德尼茨基(Emmanuel Radnitzky)來自一個移民美國的俄羅斯猶太家庭,是家里的長子。面對當時社會上普遍的反猶主義,這個猶太移民家庭選擇了一個自我保護的常見手段:改名易姓。曼·雷在紐約的高中學習了繪畫、建筑、工程等專業(yè)知識,在高中畢業(yè)時,他又做了一個“天才式”的決定:放棄建筑專業(yè)的獎學金,決心成為一名畫家。于是曼·雷遭遇了那種典型的“來自家庭的不解與反對”,盡管如此,他最終還是在家中獲得了一個房間,開始了自己的畫家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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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畫像》 1930 明膠銀鹽相紙(后?。?nbsp;

圖片由曼雷國際協(xié)會(巴黎)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曼·雷趕上了一個自由開放的藝術時期。此時西方藝術史的正典是以巴黎為中心的現(xiàn)代藝術。盡管規(guī)模有限,在紐約出現(xiàn)了一批學習巴黎的新風尚。攝影史上另一位重要人物阿爾弗雷德·施蒂格利茨(Alfred Stieglitz)在紐約第五大道上開設的291畫廊,為曼·雷提供了一個了解前衛(wèi)藝術的環(huán)境,而施蒂格利茨本人對攝影藝術的探索也給曼·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13年的軍械庫展覽為曼·雷提供了更多來自歐洲現(xiàn)代主義者的新觀念和感覺經(jīng)驗,在移居新澤西州的里奇菲爾德(Ridgefield)后,他利用這些經(jīng)驗開始了自己的獨立創(chuàng)作。在這里,曼·雷認識了比利時作家阿東·拉克魯瓦(Adon Lacroix),二人于1914年結婚。拉克魯瓦向他介紹法國文學:馬拉美、蘭波、波德萊爾、阿波利奈爾……她成了他的第一個繆斯,兩人一起合作進行了圖畫詩等前衛(wèi)嘗試。在曼·雷之后的人生中,浪漫關系成為了其藝術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因素。


“攝影是藝術嗎?這個問題毫無意義。藝術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務了,而我們需要點兒別的。你們應該觀察作品里的光。光才是創(chuàng)造者,我只是對著底片小樣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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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絲 ·瑟拉薇肖像》 1921 明膠銀鹽相紙(后?。?nbsp;

圖片由 Telimage, Phototheque Man Ray, Paris 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在施蒂格利茨的指導下,曼·雷開始用攝影來記錄自己的作品,在他看來,能用鏡頭最忠實地捕捉作品的還是藝術家本人。曼·雷早期的拍攝對象除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也有一些造訪的客人,其中最有特色的一位自然是馬歇爾·杜尚。杜尚此時已經(jīng)因軍械庫展覽而在美國名聲大噪——或者說聲名狼藉。兩人很快成為摯友,并開始了藝術上的合作,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當屬“羅絲·瑟拉薇”(Rrose Sélavy),一個被設定為杜尚的另一個自我的女性形象。這個名字在法語中的發(fā)音類似于“愛欲就是生命”,這正是杜尚擅長的語言游戲。曼·雷為這個“她”拍攝了一系列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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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與白》 1926 明膠銀鹽相紙(后印)

 圖片由曼雷國際協(xié)會(巴黎)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跟隨杜尚、畢卡比亞(Francis Picabia)、查拉(Tristan Tzara)等達達主義者,曼·雷的展覽足跡遍及蘇黎世、巴黎、柏林。達達主義激進的藝術主張和多樣的創(chuàng)造形式,吸引了大量目光,也使得曼·雷融入了歐洲的前衛(wèi)藝術圈——美國藝術家往往很難深入這個圈子。曼·雷逐漸對自己祖國的藝術環(huán)境感到失望,在歐洲的展覽使他考慮正式移居巴黎,現(xiàn)代藝術的中心。1921年7月14日,法國國慶節(jié),曼·雷搬到了巴黎。盡管他的法語水平還很有限,但在杜尚等人的幫助下,他很快被視為一個海外的達達主義戰(zhàn)友,曾經(jīng)努力在紐約那個“不毛之地”保持自己的藝術活力——在給特里斯坦·查拉的信中,曼·雷寫到:“達達在紐約無法生存”。這一年的12月3日,在達達朋友們的幫助下,曼·雷在巴黎舉辦了自己的首次個展。正是在這場展覽中,曼·雷在一個偶然的契機下現(xiàn)場創(chuàng)作了他著名的現(xiàn)成品裝置《禮物》——一把底部粘著一排鐵釘?shù)撵俣?。展覽的實際收益甚微,但曼·雷卻將其視為自己成為一名真正藝術家的標志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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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臺時間——情人》 1934/1967 多色石版畫 

圖片由曼雷國際協(xié)會(巴黎)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但藝術家也要生活。曼·雷決定將攝影作為主要收入來源,而他的朋友們就是最初的客戶。展廳中可以看到曼·雷拍攝的諸多達達、超現(xiàn)實主義藝術家的肖像,它們都成為了寶貴的歷史記錄,而曼·雷的鏡頭賦予了它們更多魅力。之后,曼·雷充滿個性的照片開始登上時尚雜志,他變得越來越忙碌,很少有時間畫畫,而他的攝影則變得更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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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雷, 沖印師:塞爾吉-貝吉耶 《解剖》 1930 明膠銀鹽相紙(后印) 圖片由曼雷國際協(xié)會(巴黎)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當我拍照或者在暗房里時,我有意避開所有規(guī)則,我將最瘋狂的造物混合在一塊兒,我使用過了保質(zhì)期的膠片,我對化學和攝影犯下了嚴重‘罪行’,而你們看不出來。”


曼·雷是最早發(fā)掘攝影這一媒介的潛力的藝術家之一。當掌握了標準的攝影方法后,曼·雷做了典型的達達式嘗試:放棄相機。曼·雷在暗房中直接對感光紙進行實驗,這是一門在19世紀被發(fā)明而很少有人實踐的技術。他發(fā)現(xiàn),當感光紙由于曝光而變黑時,放在紙上的物體會留下白色的投影。于是通過不時移動物體、懸掛在紙面上方、移走或加入新物體以及移動光源,曼·雷創(chuàng)造出一種與人們一般印象截然不同的照片,他將其命名為實物投影法(rayogragh,加入了他自己的名字“ray”)?!拔覐睦L畫媒介的麻煩中解放了出來,現(xiàn)在我可以直接用光來創(chuàng)作?!甭だ椎南蠕h實驗使攝影從記錄世界的工具轉變?yōu)閯?chuàng)造圖像的手段,真實或虛幻不再重要,只有選擇、發(fā)現(xiàn)和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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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雷 《畢加索涂繪的手》 1935 明膠銀鹽相紙(后?。?nbsp;

圖片由曼雷國際協(xié)會(巴黎)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曼·雷幾乎是唯一一個跨越了達達和超現(xiàn)實主義這兩大藝術運動的攝影家。對于布勒東(André Breton)和其他超現(xiàn)實主義者來說,“自動”是藝術中至關重要的因素,而攝影的瞬間性和直接性被視為抵達無意識的一個有效通道。曼·雷對詩意物品的探索使得它迅速受到了超現(xiàn)實主義者的歡迎——其中包括他后來的摯友馬克斯·恩斯特(Max Ernst)——并被尊為超現(xiàn)實主義攝影的開拓者。在巴黎著名的文藝區(qū)蒙帕納斯,曼·雷迷上了當時著名的繆斯、歌手吉吉(Kiki de Montparnasse)。之后一段時間,吉吉成為了曼·雷的戀人和重要的模特,包括《安格爾的小提琴》,在這件作品中,曼·雷將一對音孔的圖案置于吉吉裸露的背部,使她的身體在照片中變成了一把小提琴,吉吉姿勢對安格爾名作的戲仿將古典傳統(tǒng)、形式美感和欲望觀看糅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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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爾的小提琴》 1924 明膠銀鹽相紙(后?。?nbsp;

圖片由曼雷國際協(xié)會(巴黎)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曼·雷在1929年認識了來自紐約的模特李·米勒(Lee Miller),米勒很快學會了曼·雷的精細手法,并開始協(xié)助他創(chuàng)作。除了經(jīng)常作為這一時期曼·雷照片的主角,米勒還幫助曼·雷實現(xiàn)了利用薩巴蒂效應制作負感照片,這一形式很快成為曼·雷的另一標志性風格。而當米勒決定離開他回美國開辟自己的事業(yè)時,曼·雷重新復原了一件裝置作品《待毀滅之物》:“從您消失的愛人的照片上剪下雙眼。將其固定在節(jié)拍器的擺針上,并選擇想要的速度。調(diào)快速度直至無法忍受。用手舉起榔頭,力圖將其一擊摧毀?!彼囆g家稱這件作品是其創(chuàng)作時的伴侶——正如照片中眼睛的主人那樣。當她離開時,藝術家試圖將她的凝視留在身邊。經(jīng)過近40年后,曼·雷將其命名為《永恒的主題》。在今天的展廳中,這件作品見證著藝術家的哀悼和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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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米勒(反轉顯影)》 1929 明膠銀鹽相紙(后印) 

圖片由 Telimage, Phototheque Man Ray, Paris 惠允 ? MAN RAY TRUST/ ADAGP, Paris & SACK, Seoul, 2021

展覽中的一個專門區(qū)域展示了梅拉·奧本海姆(Meret Oppenheim)的作品。和很多現(xiàn)代主義運動一樣,女性的藝術活動常常在藝術史中被忽略了。奧本海姆則是少數(shù)能躋身男性統(tǒng)治的超現(xiàn)實主義圈子的女性,和多數(shù)曼·雷的女性模特一樣,奧本海姆也不介意在鏡頭前裸露,但同時我們又意識到,這種裸露是不尋常的——其他曼·雷的藝術家朋友(大多是男性)很少展露身體。奧本海姆的照片展現(xiàn)了那個時代在藝術家和性別氣質(zhì)間的復雜關系,這種關系在照片、她本人的作品、以及其所處的展覽空間中不斷重復。在展廳空間中,現(xiàn)代主義的“白盒子”與草皮混合在一起,如同超現(xiàn)實主義者畫面中的夢境,理性和非理性、節(jié)制與欲望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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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恰恰是這塊整個展覽中的飛地暗示了曼·雷的位置。對藝術的堅持和對欲望的堅持沒有分別,欲望潛伏在夢的底層,潛伏在愛的底層,于是也潛伏在圖像的底層。精神分析大師雅克·拉康曾說:“不要在欲望上讓步。”曼·雷毫無疑問做到了這一點,這使得他在前衛(wèi)藝術圈和時尚名利場間可以毫不割裂地自由往來。拉康繼續(xù)說到:“因為欲望總是大他者的欲望?!闭褂[的標題提示了這一點,“白晝紐約,午夜巴黎”,展覽希望在今天的北京喚起一種欲望,這是各種矛盾的集合:破壞與生產(chǎn)、達達主義的挑釁與中產(chǎn)階級的虛榮、杜尚與香奈兒……曼·雷在此扮演了大他者的角色,指引著觀眾去欲求他,欲求藝術,永不停歇。

文/羅逸飛

相關圖文資料致謝主辦方

展覽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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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現(xiàn)場

攝影:木木美術館視頻團隊



展覽信息

16.jpeg“曼·雷:白晝紐約,午夜巴黎”

策展人:王宗孚  瑪麗昂·梅耶

展覽時間:

2021年10月1日-2022年1月2日

展覽地點:

木木美術館(798館)

北京市朝陽區(qū)酒仙橋路2號798藝術區(qū)2號院D-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