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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收藏家”項目丨徐冰&馮夢波對談:他的展覽把我們帶到一個新的地方

時間: 20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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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展覽“綿延:變動中的中國藝術”的特別項目,由董冰峰策劃的“馮夢波:大收藏家”自2020年9月25日起于北京民生現(xiàn)代美術館展出。展覽以首次在北京展出的《私人博物館》(2012)、《大音無響》(2015)、《博物館》(2017)與《童年》(2018)四組作品為主軸,以個案研究的方式梳理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軌跡和問題意識,從而進一步探討一種多元共生語境下,中國藝術的“當代性”與繼續(xù)實驗的可能性。

本展也是藝術家近十年來突破性藝術工作的一次集中呈現(xiàn),聚焦于一系列極富創(chuàng)造力,且互為緊密關聯(lián)的自由實踐:寫作、音樂、繪畫、電影及多媒介藝術。展覽所要探討的問題在藝術觀念、媒介演進、個體意識和集體記憶等多個層面交織并行,以此嘗試回應中國當代藝術在今天的文化命題與主體想象,并重塑對其理解的方式。

10月17日下午兩點,藝術家徐冰與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壁畫系和雕塑系的同學們到場參觀展覽,由藝術家馮夢波導覽。參觀結束后,在民生美術館會議室,徐冰與馮夢波就本次展覽的內容、創(chuàng)作理念及媒介等話題展開了一場非正式的對談,并回答了同學們的提問。

“馮夢波:大收藏家”展覽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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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談現(xiàn)場,對談嘉賓:馮夢波、徐冰

徐冰:……這種感覺,就是因為他的東西里頭有一部分,你感覺有點兒來路不明,你知道吧?當然他所使用的材料和他的這種線索,你感覺你是了解的。包括他剛才講他的收藏品,他這些來路、這些東西的脈絡和他的整理是吧?這個來路很清楚,但問題是他的真正的這種思想的來路,我總感覺對我來說這種陌生性,就是說它有一種東西是超出我們現(xiàn)有的這種思路的范圍的。

我是覺得有些藝術家的東西,有時候偶爾會給我這種感覺,往往這樣的藝術家對我就特別的有吸引力。你看有些東西沒意思,就是說你眼睛看透了他是怎么想的,他為什么這樣做?他的技法是從美院的什么一個脈絡過來的,或者說他受到什么樣的一個階段性的文化,比如受到俄國的影響,或者受到法國的影響,或者他受到什么中國傳統(tǒng)的某一本書什么的這樣的一種影響,有時候你會很清楚的看到這個藝術家是怎么來的,和他是怎么想的。

這個一般來說對我就不是那么有吸引力,感覺你好像一眼就看透了,都在你的一個認識范疇之內,但是馮老師的東西它其實有總是有一部分是在我的認知范疇之外的,雖然你對他的興趣和對他這個人,和對他的材料的了解,可是總是有一部分你好像是把握不住的,不清楚的,所以他讓你去琢磨它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吧?所以我就說讓我的思維稍微錯位一點,才有可能進入。今天他談了很多東西,我是覺得也是對他有更深入的這種了解了。 

嘉賓觀展現(xiàn)場

所以看他的一些東西,你就會覺得你很難把握他,比如他上學的時候的我會教他們素描,他那一張大樹根畫的特別棒,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到過,如果沒看到過應該翻出來看一看,在很多最基礎的素描教學的這種課本上,或者說這算是一種基礎教學的東西是吧?確實是一個經(jīng)典。所以你很難,別的人很難把他現(xiàn)在畫這些東西和那時期的這些作業(yè),聯(lián)系起來知道吧?因為現(xiàn)在不是在搞什么精微素描什么的,其實很多的核心的東西都走形了。

他那時候的他那種深入,他完全不是表面的精微的事情,所以我剛才就跟他說,我一直在琢磨。我說別人看你的東西真的是搞不清楚,你是真不會畫還是假不會畫,畫成這樣。這種本事就是說真像是不會畫,這是不容易的,其實是你知道吧,這也是一種思維上的錯位,最后有這么一個結果。

我剛才一直看他的東西,忽然想到有一個叫艾柯的人(安伯托·艾柯,Umberto Eco,1932-2016),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了解艾柯,他是一個意大利的哲學家和文學家,可能我說有一個電影叫《玫瑰之名》,大家就知道了,(原著)就是他的那本書《玫瑰之名》。那本書就是說是講一個教堂,然后連環(huán)死人什么的,你知道吧?這里頭全是不對的,就說這個線索很怪,全是有據(jù)可查的,復雜的怪誕的不得了,它就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都是有關系的,艾柯他就是很厲害的一個哲學家。

電影《玫瑰之名》海報(圖片來源網(wǎng)絡).JPG

電影《玫瑰之名》海報(圖片來源網(wǎng)絡)

我在想,如果艾柯還活著,他要看到這個展覽,我相信他一定是非常喜歡的,可惜這是一個后話。我們只是從艾柯的思想,和馮老師的這些他的方法和他的思想的一種關系上,我覺得艾柯他有一種東西,就是說他有一種很怪的很特殊的思維和很天真的一種東西,他的東西就是你完全摸不著他的思想的來龍去脈,你知道吧?是這么一個人,特別有意思。我其實跟艾柯有過一些接觸和合作。那時候有個中法文化論壇之類的,他說從有一次從外頭回來,回來有點悶悶不樂的,說今天去了書店,書店有兩個女孩說快看,《玫瑰之名》的書也出來了。他特別悶悶不樂,其實早就有這本書了,后來才有了那個電影。

徐冰作品《地書》立體書 ??徐冰工作室提供

再一個比如說,他這思路特有意思,有一次我們在談個主題,是語法、文化和語言的,我就介紹了我的《地書》,他特別喜歡,但是他談的是什么?他就談的世界各國的語言發(fā)音的,他的研究是比如說中文的發(fā)音,法文的發(fā)音,英文和德文的發(fā)音,它跟這些動物是怎么樣對位的。比如他說法文的發(fā)音里是帶有那種豬的哼哼喘氣聲的,他研究這些東西。

當然可能讓我把艾柯跟馮老師聯(lián)系起來的,是他的研究和他特別有興趣的、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他對中國的小兒書的研究。他對中國小兒書是怎么樣過來的歷史,他的特殊性在表述上,在人類的圖像的表述上,這個小兒書的特殊性,他做過很多的研究。所以我是一邊聽你的介紹,一邊是平行地可以回到我過去的年代,是吧?

總的來說,看一個人的東西,比如說看今天來看馮老師這個展覽,我是特別喜歡琢磨這個人的思想的來路,就是說你看他的作品,或者你聽他的交談和他那什么,其實是他的思想方法,就是他怎么想事情,他怎么處理這些東西,就是說他手里做的這個活兒,和他的過去的所有的積淀,和社會現(xiàn)場這幾個關系,他是怎樣用腦子來處理這種關系?其實就像聽一個講座或者讀一本書,具體講什么東西其實我都忘了,但是我其實是特別喜歡判斷他怎么想事情,我覺得這個東西的學習是很重要的。

最后比如說馮老師他有很多的經(jīng)驗和知識,關于那些機器什么的,但是背后就是說他怎么樣想事情的,我覺得這個是最重要的一種學習,和對一個藝術家、對你的老師的這種了解,我覺得是這是我的一種體會,他是這樣的。怎么樣,待會大家問點兒問題。

展覽現(xiàn)場

馮夢波:剛才我感覺又上課來了,我待會回去也找一下艾柯的,您說的他寫連環(huán)畫的文章。我要把它找出來,不知道有沒有中文的,沒有中文的也沒關系,我也認識些(懂法文的)朋友。

徐冰:趙汀陽他對艾柯更了解。

馮夢波:好的。我還認識一個畫漫畫的朋友,他是在法國讀漫畫專業(yè)的博士,所以他的法文應該很好,而且他很可能看過這本書,我回頭先從他那問一問,有的話我先看一看,回頭也介紹給同學。因為中國的連環(huán)畫實在是博大精深,我覺得這是中國對世界上最大的貢獻,就是對美術史最大的貢獻之一,所以實在是太值得研究了。好,大家有什么問題?

問題一:我覺得在去找一個藝術家或者是去看一個展覽的時候,如何去找到一個所謂的主觀跟客觀的一個相對平衡的點,能夠在這個展覽或者藝術家當中去汲取到更多的東西?

徐冰:真的有點不太好回答,就是說你看一個東西,比如說咱們說今天這個展覽,由這個藝術家他所能給我們提供的這么一個陣容,這樣的一種大的一個思維的結果,完全是相信他或者跟著他走,然后還是要有自己的判斷,然后來反思他的東西,來帶有一定的這種判斷性是吧?你就覺得你自己的這種東西更多一點,還是由藝術家東西帶著走更多一點,我覺得其實都不是絕對的,我覺得。比如說剛才也說了,像很多展覽,我看了以后我覺得它完全不能左右我。因為我覺得它沒有給我任何的更多一點點的這種思維的啟發(fā),或者是我的已經(jīng)有的這種主觀的一種東西,或者說我已經(jīng)有這種知識的框架,然后來判斷它,因為它沒有給我任何的陌生感,或者給我任何啟示。

總的來說,就是說它沒有給我?guī)У揭粋€新的地方,其實當代藝術它的一個作用就是把我們帶到一個新的地方,新的地方是過去沒來過,我過去沒有經(jīng)歷過的,你知道吧?甭管一個裝置也好,一張什么畫也好,就是它真的把你帶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這個地方有可能是一個境界的,有可能通過它的一種特殊的色彩,讓你感受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色彩或感覺。像今天馮老師這個展覽就是他給我?guī)У搅艘粋€還真是過去沒有體驗過的這樣的一種展覽,你知道吧?這種新的地方它是復雜的,就是說比如說我跟他很熟,是吧?可是他這展覽就給我?guī)У搅艘粋€我覺得陌生的地方,就是說這個地方好像又熟悉,然后又陌生這樣的一種東西,這個地方是我沒有來過的,這個時候一定是他的東西會左右我更多一點,知道吧?它是這么一種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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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賓觀展現(xiàn)場

展覽現(xiàn)場

問題二:馮老師,有一個問題,您上學的時候那張素描我是見過的,非常深入非常好。我在展廳里面也看到您的一些內容,徐老師說的那種比較寫意的那種繪畫,還有您的連環(huán)畫,我們相對比較熟悉的那種,用我們相對傳統(tǒng)的那種方式畫。您對繪畫這方面,您對這種不同的風格是怎么認識的?這是我的一個問題。還有是因為您在做繪畫的同時還做這種模型,您對形體的這種認識,對平面的認識,和您的模型這種關系又是怎么認識的?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謝謝。

馮夢波:那張素描是在徐老師的課上畫的,當時徐老師也是想培養(yǎng)我們從另外一個相對陌生的角度,去對待素描訓練。因為以前素描無非就那么幾種,要不然就是頭像半身,要不就是人體,要不就是靜物等等,但是很少會把一個東西放在桌子上,這個東西不是我們以前熟悉的靜物的那種場景,這怎么辦?我當時看了徐老師擺的樹根以后,我立刻就明白了,這張畫我肯定能畫好,我特別有把握。其實按理說一個樹根沒什么意思,有什么可畫的。但是我就在那畫了大概六個星期,因為我體會到了老師(的用意)。有的時候可能老師他是有他的想法,但是如果同學沒有領悟到這一點,你就很可惜地錯過了,所以當時那一張我是知道怎么畫的。再比如這個展覽里那個所謂的沙龍廳,里頭那些胡畫的東西,其實我就是想拋開一切,也是拋開我作為一個所謂當代藝術家這樣一個身份,尤其是拋開當代藝術的,我覺得那對我來說是一種束縛。拋開這個東西,我看看我還會不會畫畫,對畫畫是不是還有一種我小時候那種樂趣,你們也看到了我小時候生活是什么樣子的。從小到大我的興趣特別廣,畫畫對我來說,它根本就不是一個大事情。所以我就想回到我的那種小孩的狀態(tài)里邊再去畫,結果還挺好,這樣我就能每天都去發(fā)明創(chuàng)造一些神頭鬼臉的玩法。那些工具材料好多我也是第一次接觸,但是每次你手一摸到那個東西筆一動的時候,就像小孩拿到一個新的玩具那種感覺。其實這個展廳里的大部分東西都是玩具,我畫畫的態(tài)度跟我對待這些玩具之間區(qū)別不大,模型也是這樣?!赌P团c沙盤》我們在美院也開這個課,大家都覺得有點怪,因為一個高等院校開一個模型跟沙盤的課,好像又不是建筑學院,我這做的都是飛機大炮坦克小人什么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我覺得這種能夠在一個方寸之間,差不多不到一平方米之內能夠做出一個劇場,然后能拍一部電影,這是多么神奇的一個事情,所以我覺得這種訓練也是特別難得的一種經(jīng)驗。

而且今天為什么把雕塑系的同學也給請來了,是因為那天開會我跟孫璐老師坐在一起,頭一次見,就聊了聊教學。因為我們美院一般到三四年級就沒有人體課了,但是我是給我們的第六工作室開了人體課,每年都有。所以我就想要不要把雕塑系的老師請過來,教我們人體寫生,哪怕一兩堂也好,就是用橡皮泥做人體寫生,我覺得這樣會是一個新的觀察角度,那會有很大的啟發(fā)性。當然我也很愿意去雕塑系,跟同學們聊一聊,看能不能提供一個新的角度。

問題三:馮老師您好,我看到您這次的展覽,我感覺就是一半是您青年和童年時代的一些收藏品,一半是您的創(chuàng)作,所以我想問一下從策展的角度來看的話,您有一個什么想要傳達給觀眾的思想嗎?我覺得困惑,看完之后沒太理解您想傳達的東西。

馮夢波:這個確實是。我們這個展覽是有一些缺陷的,各種各樣的原因造成的。它沒有導覽手冊,也沒有前言,甚至連題目都沒有掛在外面,這個不是我能夠左右的事情,比較復雜。它其實是來自于我兩年以前開始寫一個公眾號,叫做“大收藏家馮夢波”。大家可以搜一下,展覽的題目其實就是這個。

當時開這公眾號的時候,完全是開玩笑的那種,后來就當真了,就覺得這個事能夠做下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寫了296期,還有4期就收尾了,因為當時就說不管怎么樣都是300期截止,寫完了我還得干別的。它其實是一本書,是個文學作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寫了60萬字,是個很大的工程。我的理想是這個公眾號它永遠在網(wǎng)上是免費的,然后還要出版一本書,辦一個展覽,這三個東西合在一起,它是一個事情。所以這個展覽你如果理解了它是從哪兒來的,它其實是從公眾號來的,這個展覽可以說是那本書的實體的注解。所以它是包羅萬象的,是一本個人的百科全書,就是說從一個人的角度去看世界,這是完全可能的。就是所謂世界觀,其實就是你個人的一個角度。不管這個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人,你自己還是你自己,就是這樣。而且最早的百科全書在古代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寫的,這沒什么稀奇。

嘉賓觀展現(xiàn)場

問題四:那您寫公眾號的時候,您的表達欲是哪來的呢?

馮夢波:是因為這樣的,就是我的作品每次端出來的時候,它都是一個特別小的角兒。我其實是一個復雜的人,我每次拿出作品來都是切了一個很小的角兒給大家,沒辦法,展覽的體量就那么大。其實從我個人的興趣來說,我是喜歡那種像博覽會那樣的,每次最好都能拿出一個博覽會,那才是我的理想。所以每次我如果只能拿出一個小小的角兒給你的話,它沒法把這個事情一次說清楚。

《大收藏家馮夢波》這個公眾號的特點,就是說我終于可以在這里掰開了揉碎了,告訴你我這東西它是從哪兒生發(fā)的,又是往哪兒走過去的,互相之間是怎么糾纏在一起的。這個展覽如果你仔細看,你就會發(fā)現(xiàn)同一個東西會出現(xiàn)在好多地方,它這一會在這兒,一會在那兒,年代的跨度也特別大。其實這就是我對藝術的一個看法?,F(xiàn)在的藝術都太設計了我覺得,每次一出來那個企圖心讓人一眼就看透了,這不是我喜歡的。我覺得藝術應該是非常深厚的一個寶藏,這里頭是需要你這個藝術家在里面一點點的摸索、挖掘,然后每次給大家看一點兒。

最好是一種走神兒的狀態(tài)。我希望你自己在這展覽里徜徉,其實你都忘了你在看什么東西。最好你看到這些小東西能夠能讓你生發(fā)出好多不一樣的想法,想到你自己,想到這個世界,什么都可以。

百科全書其實就是這個意思,誰會有必要去了解那么多的所謂知識,有這必要嗎?你又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就特別想去了解那些東西背后的,那些沒用的東西,我就特別有興趣。它一點用都沒有,很多東西對我來說都沒有用,但就是這些無休止的這種好奇心,這種學習它本身就是最大的樂趣。你說人一輩子干嘛不行,你說你去公司上個班,去做飯,或者去開一個什么動物診所什么都可以,都是過一輩子。但是我覺得你如果有這種自由的話,當個百科全書的編輯挺好。

我們再次感謝徐老師,還有今天來參加的同學們。我們今天能把徐老師請來,實在是太難得了。也謝謝民生美術館,謝謝館長李峰,還有公教部的同事,今天是星期六還專門趕來加班,謝謝!

展覽現(xiàn)場

問題五:我這邊有一個個人的問題,之前看馮老師您的作品,用電子游戲這種媒介,還是比較先鋒前衛(wèi)的。然后到后來的話,我感覺是不是人到了一定年齡以后,他這種控制,包括他整個的敘事的感覺還是很文氣。比如你喜歡搖滾樂,然后比較喜歡電子樂這些東西,但是徐老師他本來就是從整個人來說感覺都是文人氣很足的。是不是中國當代藝術家到了一定年齡以后,他最終還是要往傳統(tǒng)的方向去走。我不知道,這是我個人的一個比較感興趣的問題,想請教一下。

馮夢波:因為咱們不熟,其實我這人是多面體,如果你要看我小時候那些東西,他其實并不是那種很野的人。再一個說到所謂的先鋒性,我以前是常用電子游戲,但是任何一個媒介也好或者題材也好,我每次都覺得受限制,總覺得它還是不夠,但是另一方面又特別吸引我,所以我只能是階段性的。經(jīng)常是我今天畫一個連環(huán)畫,轉身去做電子游戲,然后又跑去演出,所以老是這樣東奔西走的,好像老安定不下來。

馮夢波的連環(huán)畫作品《童年》封面,2018.png馮夢波的連環(huán)畫作品《童年》封面,2018

徐冰:其實傳統(tǒng)與當代的話,這事其實它不是咱們特別喜歡把傳統(tǒng)和當代對立起來看,其實這兩個東西它真的是一個東西,我總覺得這是一個東西。它是不是當代,是不是傳統(tǒng),完全要看在今天文明的節(jié)骨眼下,在這個狀況下,甭管是什么東西,它如果對今天的文明進程有啟示,或者說它預示著下一個階段的可能性的時候,這東西它就是當代的,知道吧?所以這種東西其實是從古代的這些思想中、智慧中,其實不斷的轉換成當代的東西。因為在今天這東西開始就生效,過去不生效的東西,其實是隨著一個流動的狀況來決定的,它根本不是說這是當代的,這是傳統(tǒng)的是吧?

比如說最前沿的這種理論也好,或者說有質量的學者,其實他總是在關注一種變化,即時發(fā)生的一種東西,它不是成為知識化的東西,才真正有前沿性和探索性,你知道吧?比如說馮老師這個東西,他其實確實有很多的疑問在里頭,因為他這種方法,他沒有成為一種風格或者一種套路或者一種知識,就是說在我們的藝術史的判斷里頭,它沒有,就不知道怎么判斷這個道理,你知道吧?其實它的復雜性就在于就像我們,其實就是藝術這種復雜性,我覺得藝術批評家、理論家也好,確實是非常難的一個事情。

觀展現(xiàn)場

這些一個人的復雜性或者我們人類的復雜性,實在真的是太復雜了。其實當代科技實在太幼稚了,對我們的人的這種分析和判斷,好像是我們人類太了不起了,其實我們就說當代科技什么的,也就是兩三百年的時間,你想想。咱們新的認識,我相信才認識了百分之一都不到,因為太復雜了。

就像藝術,因為藝術是和我們生人、自然人、活人是是在一起生發(fā)出來,所以人的這種復雜性和人的思維的復雜性,情感的復雜性,其實我們只是認識一點點,所以對藝術的判斷其實難就難在這些東西上,而有意思的東西其實就是它不斷的刺激你去那琢磨它是這么,所以對他的東西你就是很難判斷,比如說他可以把你拉回到最孩童時代的這種感覺。比如我老引用這句話,一個比利時心理學家就說,人一生的目的就是找回失去的東西。其實馮老師這個東西,其實你看他的實踐,從這個角度他就是在找回這些東西,而這些東西它其實有一種根本性就在于,因為一個孩子對什么東西都是陌生的,都是好奇,就像第一眼看見似的。

那他有這種東西,第一眼看到的,其實對我們人類來說,在今天有太多的第一眼看到的東西,知道吧?幾乎我們每天都在學習新的東西是吧?什么Zoom(視頻會議軟件)怎么弄什么的,我經(jīng)常是覺得我很被動,我實在是太被動,有點疲憊,就是因為我很狼狽地接受這些東西。從這角度講,就是說成人也好,孩子也好,我們全是原始人你知道吧?其實在今天甭管多當代,或者表面上我們這些科技、科技藝術什么的,其實真的是我們都處在一個原始時代,因為原始時代所有的東西全是新的,對吧?

就像《百年孤獨》,他那開頭多好,“這塊天地還是新開辟的,許多東西都叫不出名字,不得不用手指指點點”。所以他好像是超越一種古代,什么傳統(tǒng)當代這么一個東西,是這樣的。

馮夢波:謝謝徐老師。謝謝同學們。

徐冰:謝謝大家。


(除標注外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展覽海報.JPG

“綿延:變動中的中國藝術”特別項目 

馮夢波:大收藏家

策展人:董冰峰

北京民生現(xiàn)代美術館一層

2020.9.25-202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