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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藝術行業(yè)“表情地圖”Episode 05:非營利空間創(chuàng)始人說

時間: 2021.1.22

編者按:考察國內(nèi)非營利藝術空間的發(fā)展曲線,其沒落、轉(zhuǎn)型或是消失,往往繞不開以下因素:資金短缺、空間不穩(wěn)定、經(jīng)營理念與發(fā)展方向混亂。

作為官方體制和資本之外的獨立藝術空間,與公立美術機構相比,非營利藝術機構有它不可替代的存在價值與便利之處:因其體量普遍偏小,不受繁雜規(guī)則的制約,在面對突發(fā)事件時往往更顯機巧,也更易轉(zhuǎn)向,成為當代藝術實驗的集中發(fā)生地;另一方面,抗拒商業(yè)化導致的資金短缺已成常態(tài),“存活”成為非營利藝術空間面對的頭號問題。

2020年5月,持續(xù)運營三年的掩體藝術空間宣布關閉,在通告中可以得知,關閉原因與資金并無關聯(lián)。為了解2020年非營利藝術空間的真實處境,藝訊網(wǎng)邀請外交公寓12號空間、掩體藝術空間、紋身店實驗空間創(chuàng)辦人彭曉陽,在漫談中回顧非營利藝術空間在2020年的經(jīng)歷,回顧之余,話題也將引申至更寬闊的領域——非營利藝術空間如何避免圈子化、人情化?如何保持學術水準?是否需要以及如何進行非營利藝術機構的系統(tǒng)化體制建設?我們似乎可以看到,面對未來更加深重的“不確定性”,非營利藝術機構展現(xiàn)出焦慮與泰然處之并存的態(tài)度。


“獨立藝術空間的生存環(huán)境,面臨的不止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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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嘉賓:彭曉陽(外交公寓12號空間&掩體空間&紋身店實驗空間創(chuàng)辦人)

采訪記者:孟希

藝訊網(wǎng):回顧2020年,你所創(chuàng)立的非營利空間是否受到疫情的影響?大致經(jīng)歷了什么?

彭曉陽:疫情導致的最直接結(jié)果就是展覽關閉。只不過,非營利空間的生存環(huán)境面臨的并不止疫情一條線索,也包括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還有資金的影響。

比如掩體實驗空間,它位于人民大學中心校區(qū),從五月份開始,人民大學就通知我們想要收回空間,給出的說法是,收回這個空間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這個決定其中有多少疫情因素我不知道,但現(xiàn)實是作為一個擁有特定社會、歷史語境的空間,我們運營了三年的掩體空間宣告關閉,這種空間實踐形式只能隨之告一段落。

位于段祺瑞府舊址內(nèi)的掩體實驗空間

2020年5月8日掩體實驗空間發(fā)布關閉通告

關閉掩體空間的直接原因并非來自疫情或經(jīng)濟壓力?;蛟S可以理解為,某種社會包容度的變化。

我們的另一個空間外交公寓12號還在堅持,從7月份開始展覽準備,8月份恢復展覽開放。因為疫情的影響,藝術家胡介鳴的展覽《14天》從年初拖到年中。但是疫情對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也產(chǎn)生了某種特殊影響,在這次展覽中,胡介鳴使用“14天”這一隔離時間的概念,并將它視作一種危機狀態(tài)。危機狀態(tài)如何轉(zhuǎn)換成日常,的確是需要在今天得到討論的問題。在某種程度上,疫情刺激藝術家思考,產(chǎn)生新的創(chuàng)造力,而我們的空間一直希望以獨特的社會歷史語境刺激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這樣看來,疫情對非營利藝術機構而言肯定不算好事,卻也沒有完全阻礙我們的空間繼續(xù)發(fā)揮作用。

04 2020年外交公寓12號胡介鳴展覽《14天》.jpeg2020年外交公寓12號胡介鳴展覽《1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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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現(xiàn)場

藝訊網(wǎng):觀察你們2020年的動向,“延期”似乎是頻繁出現(xiàn)的詞匯。

彭曉陽:的確有些被動,但是也沒辦法。換一個角度看,危機——無論是個人的還是社會的,有時反倒給藝術家以某種刺激,讓他們更容易去思考一系列過去沒有被人們清晰認識到的問題。我們曾經(jīng)在掩體實驗空間展出過張鼎討論社會監(jiān)控問題的作品,經(jīng)過2020年一年的疫情,社會對這個問題更加關注了。疫情促使人們對某種原本天經(jīng)地義的東西進行重新思考和討論,這種討論與思考,或許可以對過去單向的理解進行反思。“延期”不是一個壞事,可以讓思考的時間延長。

掩體實驗空間 張鼎個人項目“安全屋”

藝訊網(wǎng):2020年的一個重要事件是掩體藝術空間的關閉,它在未來會以其它形式存在嗎?

彭曉陽:我們幾個學術委員,秦思源、董冰蜂、李峰經(jīng)過討論,還是希望能找到能夠延續(xù)我們建立掩體空間初衷的空間。我們通過特殊社會歷史語境刺激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力這一愿望還在,只是目前具體項目沒有出現(xiàn)在2021年的規(guī)劃里。

我不是藝術家,而是專門通過空間,幫助藝術家發(fā)現(xiàn)創(chuàng)作的機會。我選擇的空間必須有特別之處。不是所有空間都能讓藝術家有“感覺”,能刺激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力。能否碰到合適空間存在很大的偶然性。

我們曾在三里屯附近運營過一個臨街的空間——“紋身店實驗空間”。它原本是一個臨建樓,身處鬧市,和一個時尚的酒店只有一墻之隔。其獨特性在于,我們的都市化進程以某種極具分裂感的方式“寫”在這里,只開了一年就關閉了。

紋身店實驗藝術空間 劉耀華個人項目 “迷霧”

13開幕前夜,藝術家劉耀華在紋身店實驗藝術空間進行作品調(diào)試工作.jpg

開幕前夜,藝術家劉耀華在紋身店實驗藝術空間進行作品調(diào)試工作

14紋身店實驗藝術空間 秦思源個人項目“窗-戶”.jpg15紋身店實驗藝術空間 秦思源個人項目“窗-戶”1.jpg

紋身店實驗藝術空間 秦思源個人項目“窗-戶”

藝訊網(wǎng):有沒有考慮過物理空間之外的替代性方案?

彭曉陽:考慮過,也在嘗試。但我個人還是更想以實體空間為切入點。我本身是學法律出身,因此相信制度建設對機構發(fā)展有幫助。作為一家非營利藝術空間,我們的每一次方案形成都依賴嚴格的篩選機制。

獨立藝術機構雖然大都是由藝術家自發(fā)組織,或是根據(jù)創(chuàng)始人的自我主張搭建的,但并不代表獨立藝術空間完全不需要制度化。獨立藝術空間合理的制度安排能幫助非營利藝術機構在保持學術水準的同時,避免人情和資本的干擾。實際上,我設置的制度,如建立學術委員會,都是在應對這兩方面的問題。

藝訊網(wǎng):和美術館機構相比,非營利藝術機構2020年最直觀感受到的壓力來源是?

彭曉陽:我們是純粹的非營利藝術空間,不賣作品,也不收藏作品,這種情況下,我們需要依靠社會資助生存。我們的資助全部來自個人,來自認同我們做的這件事意義的人。疫情帶給我們最直接的結(jié)果是我們每年50萬的資助銳減到了20萬,這當然會給我們的生存造成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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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體實驗空間 2018年辛云鵬個展《希望》

藝訊網(wǎng):這一年你們工作人員還穩(wěn)定嗎?

彭曉陽:2019年以后比較穩(wěn)定,畢竟只有一個全職工作人員。和大多非營利藝術機構的情形類似,之前我們?nèi)藛T流動很快,主要是由于非營利機構工資不高,個人事業(yè)發(fā)展前途也不大,很難留住人。我們現(xiàn)在很多志愿者的工作都是義務的。

外交公寓12號空間 2019年劉辛夷個人項目《應有掌聲》

藝訊網(wǎng):這一年您的心態(tài)有沒有發(fā)生什么變化?

彭曉陽:還是想堅持下去,雖然我并不確定未來外交公寓12號會不會關閉,比如外交公寓不再出租,這個空間的使命也就結(jié)束了。但這并不意味著我想放棄自己做的事情。我本身很喜歡當代藝術,覺得自己不是藝術家,缺乏創(chuàng)造力。但是無論從藝術實踐還是社會實踐的角度來看,我會思考該以何種方式介入今天的社會生活,所以,做獨立空間會是我的一個選擇。

藝訊網(wǎng):可否給藝術從業(yè)者一個堅持的理由?

彭曉陽:一定要跟隨自己的興趣。如果沒興趣,早點發(fā)現(xiàn),千萬別堅持。藝術行業(yè)并不是一個特別適合生存的行業(yè),比如,在我們空間辦過展覽的藝術家?guī)缀鯖]有一個人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商業(yè)成功,這并不是我們的選擇問題,他們都是很有創(chuàng)造力的藝術家,都做出了非常好的作品。只能說,藝術尤其當代藝術屬于極不適合生存的行業(yè),如果沒有興趣做支撐,最好別繼續(xù),早日轉(zhuǎn)行。

藝訊網(wǎng):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不確定性?

彭曉陽:2020年,很多很棒的人突然就沒了。他們生前做的事或許很有意義。但是沒有什么比死亡更能終結(jié)意義,沒有比這更嚴重的不確定性了。至于其它的不確定,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藝訊網(wǎng):嘗試用一個表情包概括你的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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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由受訪嘉賓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