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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調查 | “畢業(yè)……老實說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一切也什么都不是?!?

時間: 202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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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的關鍵詞是什么?問及此,疫情、隔離、動亂、困境、巨變……這些并不積極的詞匯往往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大多數(shù)人的腦海中。確實,2020年對每一個群體來說都是特別的一年,同時也是無法否認的艱難一年。而這一年對畢業(yè)生這個群體來說,或許是真實的“一言難盡”。從疫情的初期爆發(fā)到后疫情時代社會所遭遇的種種動蕩,畢業(yè)生面臨著畢業(yè)創(chuàng)作、畢業(yè)形式、畢業(yè)后去向以及就業(yè)等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考驗。

又是一年畢業(yè)季,當“2020屆畢業(yè)生”已經成為一個世界共同關注的話題時,在聚焦國內藝術畢業(yè)生的境遇之外,藝訊網也將目光投向海外,希望通過對話來自不同國家的藝術專業(yè)畢業(yè)生,觀察與剖析本年度畢業(yè)生面臨的困境、挑戰(zhàn),他們的心態(tài)與眼中的新機遇。


背井離鄉(xiāng)的求學途中,你追求的是什么?

Q:“為什么選擇這個國家、院校與專業(yè)?“

A:“文化氛圍”,“人文氣息”,“專業(yè)排名”,“前衛(wèi)當代的藝術實踐”,“學校平臺”,“導師研究方向“,“校友資源”……

在此次參與對話的海外畢業(yè)生中,大多數(shù)都選擇了離開故國,去到全新的國家與文化中學習藝術。以上這個問題,是每一個海外求學的學生在申請學校時的個人陳述中回答的最基本的問題之一。而在畢業(yè)之際,我們再次回顧這個問題,以及大家對專業(yè)再認識和理解。

大多數(shù)選擇歐洲藝術類院校進行深造的同學往往被濃厚的人文底蘊、堅實的學術傳統(tǒng)以及活躍而前衛(wèi)的藝術氛圍所吸引,當代性、實驗性與開放的藝術氛圍讓很多尚在萌芽階段的藝術構想得以被逐步實施;與此同時,劃分細致的專業(yè)方向能夠讓求學者在專業(yè)的導師和氛圍中專注于一個領域的藝術實踐,并有機會在此基礎上向更多維度的研究方向延伸。

目前正處于畢業(yè)年級的狄穎就讀于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當代藝術實踐——公共領域碩士課程。狄穎的藝術創(chuàng)作一直以來關注公共領域和當下發(fā)生的事情,進入這個專業(yè)后,導師的研究方向和專業(yè)內容設計的公共性與緊迫性恰好與狄穎的專業(yè)興趣契合,而批判性的創(chuàng)作思維也在此過程中被培養(yǎng)。在談到“上課”時,狄穎坦言和自己預想的并不一樣:“更多是在學習如何互相接觸、分享,打開自己的世界,一起體驗讓作品在不同的地方‘展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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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穎,《失憶海浪》,油畫,  20 x 20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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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穎,《到你了》,油畫,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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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穎為畢業(yè)展準備中。

由于近期的閱讀和疫情的經歷,畢業(yè)創(chuàng)作轉向對技術美學和個體感知、記憶的研究,還在嘗試中。

盡管體驗過皇家藝術學院的短期課程,與狄穎在同一專業(yè)的Yukako Tanaka眼中,研究生的課程還是大大超出了預期??缑浇椤⒍嘤^念、不同思維模式的“實踐”讓原本關注社會和政治議題的Yukako Tanaka進入了新的領域,開始將科學依據納入純藝術領域。

目前就讀于巴黎索邦大學巴黎一大讀造型藝術研究生二年級的李文莉因為法國前衛(wèi)和豐富的造型藝術而選擇來到這個國家。在此之前,李文莉的專業(yè)是設計,因此對造型藝術的理論和實踐并沒有很深入地去了解。在畢業(yè)之際再去回顧對這個專業(yè)的認識,李文莉談到:“這是一條走向真實的自己的道路并能使我更敏銳地洞察到我周圍的社會環(huán)境,這完全符合我原本對藝術的理解?!?/p>

作品1.jpg李文莉,《地平線上的世界》,木版畫,重裝書籍制作,20 x 10.5 x 2 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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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莉,《當我眼中黑暗》(When my eyes are dark),裝置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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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莉,《線》(Thread),絲線,蠶絲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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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莉,《金色的記憶》,小書集合裝置,片段繪畫和文字,膠帶,線等綜合材料

在美國,諸多著名的當代藝術機構、先鋒的當代藝術實踐、成熟的藝術市場體系、高度工業(yè)化的電影氛圍和專業(yè)程度同樣吸引著前來求學探索的人,然而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大都市生活、多民族文化的交融與矛盾也呈現(xiàn)了與歐洲國家不一樣的生活與學習氛圍。在紐約大學學習藝術管理的張羅威強調了紐約大學在這一領域內的地理及資源優(yōu)勢,而同時在畢業(yè)之際回顧研究生階段的經歷,他亦有感于這一行業(yè)的殘酷:“一將功成萬骨枯,希望自己能堅持?!?/p>

趙泳越洋在美國攻讀電影導演本科,高中在加拿大完成的他對西方的教育體系和文化背景并不陌生,而由于父母都從事繪畫領域,趙泳越洋想“選和他們不一樣的道路”,于是最終選擇了導演這個包含多種類藝術類別的科系。四年下來,他對這個行業(yè)的看法有諸多改變,而他還是分享了入學時系主任的一句話:“這個行業(yè)里,如果你不是白人,你就得花別人兩倍的力氣才能成功。如果你不是個男人,那你就得花比別人多三倍的力氣才有可能成功。”他強調系主任當時這番話并無惡意,只是一劑預防針,同時也直白地揭示了在這個國家這個領域內的殘酷現(xiàn)實:種族、性別、文化背景都可能是你不被看見的原因,而這是一套每個人都在心底知道的“規(guī)矩“。趙泳越洋后來也意識到很多規(guī)則并不僅僅存在于好萊塢,他坦言自己很多的幻想都被現(xiàn)實打破,一飛沖天的想法也被收進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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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泳越洋,《杜威街的一條狗》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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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泳越洋,《夏始無終》截圖

對于大多數(shù)去到新的文化環(huán)境中學習藝術的學生來說,“適應”是要學會的第一課,越快適應這個國家的文化、氛圍、習俗甚至社會規(guī)則,往往才能更有效率地開始實踐與挖掘自己在最初所構想的藝術追求。然而,文化沖擊、語言、簽證、課程設置等一切,給到學生的去適應的時間太過有限,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可能還在迷茫與困惑,一轉眼就來到了畢業(yè)。而今年的畢業(yè)季,因為疫情的到來,顯得格外猝不及防。


(   )的畢業(yè)之年?

Q:“如果用一個詞此來形容畢業(yè)這一年,那會是什么?

A:“迷?!?,“堅持”,“恍惚”,“艱難”,“等待”,“創(chuàng)作”,“思考”,“柳暗花明”,“倉促”,“矛盾”,“混亂”,“失望”,“變化”,“機遇”,“融化的冰激凌”,“回歸”,“挑戰(zhàn)”,“脆弱”……

在這些簡單的詞匯中,不難看到迷茫、倉促與混亂的狀態(tài)占據了絕大多數(shù)人的畢業(yè)之年,世界疫情下的隔離政策看似讓大家有了和自己與家人獨處的機會,但實際上更多人是在日復一日的焦慮、等待、釋然、再度焦慮的循環(huán)中來度過這段特殊的時期。

在美國中部學習藝術史的MLJ目前碩士二年級,將在今年6月畢業(yè)?;仡櫘厴I(yè)這一年,她選擇了“堅持”與“迷茫”這一對彼此矛盾的詞來概括:“未知、未定的事項實在是太多,但若在此處放棄,卻又覺得可惜?!?nbsp;MLJ在去年就已經完成了碩士學位論文,從女性主義的視角探究當代日本畫家松井冬子如何通過東西結合的繪畫風格進行自我表達與對社會問題的詰問。今年,依托于導師的指導以及學校豐富的藏書資源,她開始進行歐洲紙牌為起源的日本“天正系”紙牌游戲與江戶時代的視覺文化探究。然而受制于疫情,原定的田野調查被迫取消轉為電話或視頻采訪,雖然研究得以推進,但MLJ仍然不無遺憾地表示:“原計劃是去參觀一個十年一遇的觀音龕開張,而要采訪的觀音堂的管理人之母年事已高,計劃與我同行的日本學者也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者,所以要是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不知下一個十年是否還能與這些老前輩相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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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MLJ目前的調查對象:被日本“天正系”地方牌“黑札”所點綴的觀音龕。圖片由青森縣三戶町教育委員會提供。

右:. 江戶時代,18世紀通俗小說插圖中的“賀留多紙牌精靈” (竹窗《咲分論》1778-1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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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MLJ近期閑情逸致所作,仿月岡芳年《風俗三十二相》1888。

右:MLJ近期閑情逸致所作,仿喜多川歌麿《青樓十二時 丑之刻》1794。

在種種代表著復雜情緒的詞匯中,身在巴黎的李文莉依然選擇了“創(chuàng)作”與“思考”——一個藝術家每天都會進行的兩件事,來概括這一年。面對疫情的驟然而至,以及隨之而來的種種變化,李文莉談到在畢業(yè)后的規(guī)劃上,疫情前后并沒有太大的出入。而被迫的隔離與保持社交距離,對專注于創(chuàng)作的自己來說反倒是一段安靜的休整期,帶走了城市的喧囂浮華。

以往答辯.jpg李文莉,往期答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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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莉,答辯準備中

同在巴黎的韓壯就讀于法國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本科三年級Angelica Mesiti工作室,今年是他本科的最后一年。對于研究影像和聲音裝置的韓壯來說,同樣的,疫情在歐洲的爆發(fā)也沒有對創(chuàng)作造成太大影響,畢業(yè)展也將會于6月底在巴黎美術學院的右邊畫廊舉行,只不過開幕酒會的取消也預示著到場的觀眾不會太多。當談到如何去消化和理解作為藝術畢業(yè)生可能會面臨挑戰(zhàn)和困難時,韓壯表示出坦然地接受種種問題:“藝術家的職責就是發(fā)現(xiàn)問題并解決問題,那么如今問題來了,這對于一個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有著巨大幫助。我們需要放眼這個世界所帶給我們的所有好的和不好的東西,而不是僅僅局限于自己一片個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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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壯,2019畢業(yè)設計《今晚你睡這邊,今晚你睡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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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壯,2020畢業(yè)設計《Love me, Fuck me》

而對于今年即將在英國畢業(yè)的學生來說,挑戰(zhàn)與困境早已開始于2019年底。2019年11月25日到12月4日,全英60所大學受教師罷工影響停課停學,許多在此前并未參與罷工的藝術類院校此次也身在其中。罷工與游行帶來的學業(yè)空窗期讓很多原本在計劃之內的課程、講座與工作坊被延后甚至是取消,許多基于學校平臺得以和外部藝術家、策展人、機構交流與合作的機會也未能如期實現(xiàn),種種變數(shù)都讓看重學校、項目以及導師所能提供的機會與平臺的學生沮喪不已。而如果說罷工事件給予了學生更多獨立思考、消化與創(chuàng)作的時間,那么緊隨而來的疫情則讓進入工作室、使用學校設備設施以及查閱文獻資料等都成為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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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末,英國大學工會(UCU)宣布其成員將在11月25日至12月4日期間進行罷工

圖源:英中網(http://ukchinese.com/)

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純藝術專業(yè)的王紅璇本科就讀于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第四工作室,她正在此階段正式介入當代藝術的思辨,由此也產生了諸多想要了解和解決的問題。而研究生這兩年,由于外在環(huán)境的諸多變數(shù),困惑與壓力一直如影隨形,“似乎曾經帶來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新的問題更層出不窮?!?br/>

來自墨西哥的Paola Estrella正在變故頻生的英國攻讀碩士項目,按學期計劃應該在今年六月完成畢業(yè)展與論文順利畢業(yè)。而在疫情的催化下,Estrella不得不選擇了暫停學期至2021年,“我只能在自己墨西哥的工作室里接受網上授課,并且也無法得到任何的補償……”學校設施及工作室的關閉、線上課程取代面對面的授課和交流、線下畢業(yè)展的無限推遲都令她感覺畢業(yè)這一年的體驗與自己花費的巨額的投入并不相匹配,延期畢業(yè)實屬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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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ola Estrella,畢業(yè)創(chuàng)作《永恒的平行》(A Timeless Parallel),視頻裝置、動態(tài)影像

同樣做出延期一年選擇的還有來自日本的Yukako Tanaka,“混亂”是她畢業(yè)這一年的關鍵詞,從教師罷工到疫情爆發(fā),研究生第二學期充滿著無數(shù)的變故,盡管Tanaka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多為動態(tài)影像,在最終呈現(xiàn)上線上體驗甚至可能優(yōu)于線下實體空間,但介于疫情在日本的情況愈演愈烈,與家人在一起相互支持在此刻顯得尤為重要,Tanaka也不得已做出延期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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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kako Tanaka,《幽靈的記憶-引力波的聲音》(Memory of Ghost—Sound of Gravitational-wave)

*此動態(tài)影像是表演現(xiàn)場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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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kako Tanaka,《親密接觸的存在》(Close Encounters of the Existence),3D全息影像

如皇家藝術學院一樣,不少高校都在多方協(xié)調后給出了畢業(yè)年級按時畢業(yè)和延長學期的不同選擇。然而,對大多數(shù)的非本土學生來說,不能按計劃畢業(yè)所要面對的最大變數(shù)是簽證,尤其在各國應對疫情的政策不盡相同且隨時變化的情況下,對“出境”與“入境”等問題的考慮已經優(yōu)先于高額的學費和生活費是否值得了。


困境:畢業(yè)意味著什么?

A:“意味著走出了一個可以隨意犯錯的地方,而今后需要用在大學期間所學到的最專業(yè)的方法面對所有人以及處理所有事?!?/span>

“我們常開玩笑說畢業(yè)了就是要去‘遭受社會的毒打’。“

”大學畢業(yè)生在電影行業(yè)里太渺小了,沒有人真正的需要你。畢業(yè)對我來說就是學習的開始?!?/span>

“專業(yè)上的思考還在進行,很多問題都沒解決,可是一個能提供幫助同時讓我放松專注的環(huán)境就這樣不得不離開。還要面對接下來必然的環(huán)境轉變帶來的生活壓力。畢業(yè),意味著我終于要面對更赤裸的現(xiàn)實,終于離最后總要妥協(xié)的局面不遠了吧。

“藝術不再僅僅只是藝術,也可以是謀生的手段。”

“老實說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一切也什么也不是?!?/span>

“對自己更加明確?!?/span>

“馬戲巡演告一段落。”

“畢業(yè)……對我來說很大程度上就是畢業(yè)展。”

對于“畢業(yè)”這件事,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意味著一段旅行的終點,但同時更是新的篇章拉開序幕的起點。在全新的旅程中,學生的身份不再,學校和導師的指導也告一段落,認清自我與面對現(xiàn)實將會是必須學習的一課。在此之前,對藝術專業(yè)的學生來說,“畢業(yè)”這個概念最直觀的具象化就是畢業(yè)展——通過作品展示所學所得,亦是第一次在業(yè)內專業(yè)人士以及普通公眾面前接受檢視。而在2020年的疫情之下,每一所藝術院校都不得不重新考量畢業(yè)展。取消、延期、轉為線上,隨著畢業(yè)季的臨近,多種舉措已經陸續(xù)通知并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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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中央圣馬丁畢業(yè)展Show Two:Design開幕現(xiàn)場

圖源:IG:csm_news,攝影:John Sturrock?

每年五月及六月定期舉辦的中央圣馬丁畢業(yè)展不僅是世界設計公司與藝術機構遴選人才、交流專業(yè)的平臺,更是這座以一棟樓為單位的藝術學院為數(shù)不多地向公眾全面開放的時段。而為了配合國家進行疫情防護,2020年夏季的畢業(yè)展已宣布取消、畢業(yè)典禮也延期至進一步通知。盡管校方宣布在7月將會上線虛擬展覽平臺,也會根據國家的政策嘗試在今年補辦線下展,而“畢業(yè)展已不再成為畢業(yè)成績的一部分”這一通知,以及與業(yè)內翹楚面對面交流的機會的告吹,仍讓多數(shù)學生失望不已。

而英國大多數(shù)的藝術院校采取了與中央圣馬丁同樣的政策,多數(shù)線上平臺將會在七月左右上線,校方也在竭力許諾在疫情得到有效控制之下,會盡可能在本年度補辦線下展覽,然而一切截至目前仍是未知數(shù)。

來自希臘的Ioannis Dimopoulos在談到疫情之下畢業(yè)展形式的轉變對自己創(chuàng)作的的影響時認為,實際上并不是校方的選擇或者展覽媒介的變化影響著自己的創(chuàng)作,而是整體的大環(huán)境本身改變了人類的許多事情,很多自己正在進行的以及將要進行的計劃,諸多內在的需求都在這樣的境遇下發(fā)生著改變。總而言之,某一所學校選擇在何種平臺如何呈現(xiàn)作品并不是影響創(chuàng)作最主要的因素,而是我們每個人正在經歷著、理解著的現(xiàn)狀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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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雅典藝術學院本科畢業(yè)展現(xiàn)場(20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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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oannis Dimopoulos現(xiàn)階段作品《Route 47》

在線上畢業(yè)展已是大勢所趨的情況下,王紅璇欣慰于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暫時不會將畢業(yè)展由線下搬至線上這一決定,但正常七月舉行的畢業(yè)展被延期至九月。在和導師們就此交流時,系主任強調了這是基于畢業(yè)展能夠在整個疫情社會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這一出發(fā)點而最終做出的決議?!霸诟綦x結束之后,我們希望金匠能夠舉辦的畢業(yè)展能夠讓觀眾走進來去進行面對面交流,以藝術的名義介入新的或是重啟的社會環(huán)境?!?nbsp;在這樣逆勢而為的決策之下,王紅璇深感屆時展出的將不再僅僅是學生作品,這也是她得以克服疫情帶來的沮喪而堅持創(chuàng)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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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紅璇,《革命失敗之后》(創(chuàng)作中)(After the failure of the Revolution),循環(huán)影像,立式麥克風,靜幀截圖

而近日剛剛獲得日本京都造型藝術大學全球研討會碩士學位(MA from Global Seminar, from the graduate school at Kyoto University of Art and Design)的Kenichi Ishiguro幸運地表示由于所在學校的學制是交接于每年三、四月間,自己在二月得以順利而正常地參與了畢業(yè)展,彼時日本還尚未受到疫情的嚴重影響。而在順利畢業(yè)之后,疫情風暴的過境還是讓Ishiguro面臨著參與展覽的推遲或取消,以及對原本申請在悉尼的藝術家駐留計劃的延后的擔憂等諸多問題。在此期間,Ishiguro表示會繼續(xù)專注于實驗和準備展覽所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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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京都造型藝術大學畢業(yè)展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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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ichi Ishiguro,《石幣島和我的雕塑》(The Island of Stone Money and My Sculpture),帕勞島石灰石,故事板,萊貝克樹,古巴桃花心木,視頻,照片等

畢業(yè)展的直接取消讓導演專業(yè)的趙泳越洋反倒松了一口氣:“很多學生都會在畢業(yè)展后被各大公司挖去,但這并不包括電影系。沒有人會在一個成百上千人擠在一起的地方認真看完你的短片,更不會有人看到屬于你的幾個微不足道的棕櫚標就雇你去當導演?!壁w泳越洋感嘆自己因此有了更多的時間來處理自己還未做完后期的短片。

在美國學習電影的施暘的畢業(yè)展覽與典禮則轉為線上,除去儀式感的缺失,對其本人來說并沒有太大影響,但后疫情時代對整個藝術生態(tài)的影響并不僅僅是畢業(yè)展這么簡單,對畢業(yè)生來說,隨之而來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就是就業(yè)與生計。原本計劃借opt工作一年再繼續(xù)讀研的施暘也不得不面對在美工作機會銳減的情況,而自己同時在經營的工作室在國內的項目也因自己無法回國而推遲,一時之間迷茫的狀態(tài)迫使施暘需要花費時間調整下一步方案。遭遇同樣境遇的唐世琛,原本聯(lián)系的2月份進組工作因疫情原因推遲到了7月,計劃好的工作就這樣被推遲了半年,居家創(chuàng)作之外,唐世琛只能在這段空白期接一些零散的剪輯、寫作或MV的工作來“創(chuàng)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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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暘,《百花街的最后一夜》截圖

5.png唐世琛,《迷路》截圖


迷茫:未來?藝術家的特質?

Q:“步入社會,成為一名藝術家,尤其在今年,真實的挑戰(zhàn)和必須具備的特質是什么?”

A:“保持理智和高效。最大的挑戰(zhàn)是經濟收入吧。”

“別在這段沉寂的一年中丟失熱情。”

“思考還是最難的吧。必備的特質包括在不可控的外在環(huán)境下讓自己好好的生活下去,介入泛濫的社交和在其中感受愉快的能力?!?/span>

“有隨時面對變化莫測的社會事件的能力。即使在現(xiàn)階段的特殊境遇中,我仍然認為這是藝術家的本質和所要面對的最大挑戰(zhàn)?!?/span>

談到畢業(yè)后的未來,除去藝術史論、藝術批評與藝術管理以及一些介入相關藝術生態(tài)、市場和產業(yè)較深的專業(yè)外,還有很大一部分藝術院校的畢業(yè)生會繼續(xù)從事純粹的藝術創(chuàng)作,成為“獨立藝術家”。和在校學生的狀態(tài)相比,以“藝術家”的身份步入社會,會要求畢業(yè)生在不同環(huán)境中重新審視自我,挖掘特質。

不可否認的是,經濟收入可能是所有全身心投入藝術的創(chuàng)作者們不得不抬起頭來面對的最大困境。而這種困境,在疫情的作用下被推到極致,在各行各業(yè)都面臨著大規(guī)模裁員、減薪和行業(yè)蕭條的現(xiàn)狀下,藝術創(chuàng)作者很難有固定的收入來維持哪怕最基本的需求,而同樣面臨困境的企業(yè)、藝術機構和組織也很難向藝術家個人提供項目資助。而這也是很多畢業(yè)生在訪談中談到的所謂“經歷社會的考驗”、“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等擔憂的最直白體現(xiàn)。那么,如何在這樣的困窘中去堅持甚至更進一步地挖掘一個藝術創(chuàng)作者的特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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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藝術和生存,一直熱門的一張圖

圖片來源于網絡

在采訪中,針對這一問題,就讀于當代藝術實踐碩士課程的Paola Estrella分享自己曾經作為平面設計師,整日與設計相關的工作打交道的經歷:“我相信藝術家職業(yè)生涯中最重要的是繼續(xù)前進,讓自己的創(chuàng)作成為生活中的主要關注點。盡管在某些階段,我們可能需要去其它領域工作以維持生計,但藝術創(chuàng)作永遠不能停滯?!?/p>

事實上,當放棄現(xiàn)有的生活與工作轉而去攻讀另一個專業(yè)的研究生課程需要極其強大的信念,這份信念同樣來自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的熱情和堅持。能夠習得新的專業(yè)技能知識固然是一方面,但對于純藝術專業(yè)來說,更深的意義在于它提供了更大的自由與空間去挖掘和發(fā)現(xiàn)作為藝術家的自我。對于藝術創(chuàng)作與實踐方向專業(yè)的深造,Estrella十分坦率地回應:“如果你不確定自己是否要成為一個藝術家,那么不如選擇一個能夠在未來為你提供更多工作機會的專業(yè)去學習和投資。”

當然,熱情與執(zhí)著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長跑中必不可缺的精神力,而保持活躍的思考,隨時面對多變的社會與世界應該具備的應變和適應能力的培養(yǎng),則使得藝術家有感知周遭、反思當下的能力。后疫情社會的藝術生態(tài)中,線上平臺與虛擬媒介井噴式地出現(xiàn)也預示著藝術創(chuàng)作的觀念、技術與思維都將進行革新,而越快適應并運用這些新“變數(shù)”的創(chuàng)作者,往往能夠更敏銳地捕捉信息、更高效地持續(xù)創(chuàng)作。


預見危機與動蕩中的機遇?

Q:“在疫情帶來的諸多消極影響之外,在你個人發(fā)展或是整個行業(yè)的變化上,你有預見一些新的機遇與可能性嗎?”

A:“隔離期間,人群被分化得極端明顯。”

“我們比從前更加需要團結合作和共享機會。我們想分享真實的想法,我們需要機會和更多的人交流?!?/span>

“我認為這恰恰加大了虛擬和現(xiàn)實之間溝通的產業(yè)鏈,使世界虛擬化提前一步到來?!?/span>

“虛擬畫廊,直播演出以及社交媒體都被賦予了極高的關注度,能夠參與其中并接觸到不一樣的觀眾群體,這將十分有趣。”

“現(xiàn)在可能是時候重新考慮和組織過去兩年來開展的活動了?!?/span>

對于“預見”這個詞,不僅是畢業(yè)生群體,就連專業(yè)人士都常常持謹慎和保留的態(tài)度。疫情之下,在大環(huán)境中,各民族、各個文化群體空前團結并飽有同理心,人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楚地意識到合作和共享的重要性。在藝術領域中,盡管線上新媒體的蓬勃興起已經在各個國家都非常明顯,但正因我們處在一日三變的后疫情社會中,“靜待”事態(tài)的發(fā)展往往是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但毫無疑問的,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藝術家們或多或少都感知和觸碰到了周遭的變化,而這種對變數(shù)的洞悉往往會投射于自我的思考與觀察中。

Yukako Tanaka提及了線上展覽的觀看方式將會帶來了來自世界的關注度,這可能是在當前的境遇下最大的優(yōu)勢。然而于此同時,藝術家也需要額外注意這一部分數(shù)量龐大的“線上”觀眾。同樣關注到線上平臺崛起的還有紐約大學的張羅威,這恰恰與他關注北京藝術機構的社交媒體策略的畢業(yè)論文研究不謀而合,今后的展覽方式或許會與社交媒體基因相結合。

Kenichi Ishiguro談到在疫情之下,國家政府對文化藝術活動的空前扶持與資助。在日本,不少地方政府都建立了自己的藝術和文化援助贈款,尤其是京都市已決定為自由藝術家等提供優(yōu)秀藝術和文化的支持補助。“這在日本是聞所未聞的一項舉措?!?br/>

王紅璇注意到了隔離期間異常明顯的人群劃分:有人迅速適應線上線下的轉化;有人感到無力,卻在大環(huán)境的裹挾下前進;而有人選擇憤怒地抵抗。面對這樣復雜卻又略帶有趣的社會流動轉變,產生的可思考的細節(jié)如此多,一個藝術家實在不應該再關注自身能遇到的有機遇的未來了。

對這個議題,Ioannis Dimopoulos有著不同的看法。在Dimopoulos眼中,這種說法或許只是為了在當前境遇下團結世界而提出。所謂更便捷、開放的資源或是彼此之間的同理心,實際上應該是人們很早之前就應該踐行的原則,而非要等到災難降臨,我們才團結一致彼此互助。實際上在很長時間里一直有不同的人在呼吁這些事情,只不過直至當下,這些聲音終于被聽到了。

 在Dimopoulos的觀點中,我們得以反思“時機”的意義。在疫情的肆虐中,各個行業(yè)都受挫嚴重,社會中的每個群體也在面臨著不同的挑戰(zhàn),人類在進行著自我的修復。但不能否認的是,在社會巨大的動蕩中,很多不被注意的聲音和訴求都得以浮現(xiàn)在了社會的前端,很多被忽略的問題和群體也都被放大關注。挑戰(zhàn)和機遇并存,人們或許難以預見疫情后的社會與世界將會如何重構與新生,但去接受這個世界永遠有意外,去關注、去傾聽、去思考、去行動,是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去做的。

2020 YouTube 虛擬畢業(yè)典禮(Dear Class of 2020)

圖源:YouTube

2020年注定是會被歷史銘記的一年,這一年的畢業(yè)生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迷茫與混亂,但也同時獲得了世界性的空前關注。日前,在YouTube平臺舉辦的虛擬畢業(yè)典禮(Dear Class of 2020)引起了廣泛的社會關注與共鳴,也為廣大2020屆畢業(yè)生注入了勇氣和希望。在本文中,所呈現(xiàn)的海外畢業(yè)生的狀態(tài)以及看待問題的視角僅是這個群體中極小的一個切面,這些討論不具有最強的代表性,但確乎涉及到了在當下的某些共性。值此畢業(yè)之際,筆者希望以此段致辭與諸位共勉:

……保持你的初心,別讓任何外在因素和你自身的不安定阻止你實現(xiàn)目標。去接受這些挑戰(zhàn),而你將從克服這些挫折的過程中獲得力量。此時正是見證人類歷史的時刻,而同時也是你們人生中的轉折點。這個世界正處在風云變幻中,因此我們才能真實地看見我們的傷痕,我們才能承認它們并從中有所成長。這才是真正的治愈開始之際。

—— 

摘譯自碧昂絲·吉賽爾·諾斯(Beyoncé Giselle Knowles)在2020年YouTube虛擬畢業(yè)典禮上的致辭

采訪、撰文|周緯萌

除標注外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致謝受訪者(排名不分先后):

MLJ,王紅璇,狄穎,李文莉,韓壯,Paola Estrella,Kenichi Ishiguro,Yuki Kobayashi,Yukako Tanaka,施暘,唐世琛,Ioannis Dimopoulos,趙泳越洋,張羅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