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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軍:彥涵藝術的“土氣”是那個時代的藝術性,而我們需要傳承這種精神

時間: 2016.7.27

廣軍是彥涵先生當年的學生,現(xiàn)在也是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的老教授,他平時很少在公共媒體發(fā)表聲音,在“紀念彥涵誕辰100周年”的展覽上,中央美院藝訊網(wǎng)記者嘗試著邀請他講講彥涵的藝術,他欣然答應,而且談了很多,包括彥涵藝術與生活的關系,創(chuàng)作中的形式問題等,也談到目前美院教學當中的一些問題,以及我們應該如何學習、繼承前一輩藝術家的藝術精神。

“別要什么什么洋,你還是彥涵土吧”

這次紀念彥涵先生的展覽展出了很多延安時期的木刻版畫,可能很多年輕的觀眾會覺得這些作品土土的,不是這個時代的。我說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事情。1973年,彥涵先生到黃永玉先生家,正好我也在,彥涵跟黃永玉先生說,他看到一個匈牙利畫家的套色木版畫畫冊,覺得非常好,很想學習這個人,這個人叫多米揚。彥涵先生應該是有點想變法,但黃先生跟他說:“你別什么洋了,你還是彥涵土吧”,那意思就是說,你在延安時期的藝術現(xiàn)在看起來雖然土氣,但這正是一個特點,而且那個土氣是后人誰也做不到的。我們現(xiàn)在的人做不出那個樣子,這就是所謂的時代感。

他生活在那個年代,有真情實感,是以很激動的心情在做這個東西,我們現(xiàn)在一點都沒有。他所有的優(yōu)點,正是因為他真正生活在那個時代,這也深刻說明他生活與藝術的關系。體驗生活不是簡單的說下去跟農(nóng)民一塊住幾天,就能畫出好畫,不是這么簡單的,他那真是槍林彈雨的體驗。

懷揣做藝術的心從事創(chuàng)作,而非簡單為了應景、宣傳

雖然從畫面看,很多都是表現(xiàn)“革命生活”,但他們那一輩藝術家并不是為了做一些應景的東西,他們心里一直想著我是在做藝術,在做革命的藝術。那時候在年輕人的心目中,“革命”兩個字跟我們現(xiàn)在看一些很當代的觀念是一樣的,他是把這種東西當藝術來做。所以我們看彥涵等老一輩藝術家的作品,也能找到特別抒情的意味。當年他給我們上課,畫一個趕馬車的場景,抽鞭子的手勢咋一看會覺得比較別扭,但有生活經(jīng)驗的人才知道那樣才能使上勁。

來看這張《當敵人搜山的時候》,它是很講究的形式的。雖然當時都不講形式,也不敢講形式,我們現(xiàn)在可以講。射擊戰(zhàn)士的槍和背后的包袱構成一條線,左邊戰(zhàn)士往上攀爬的手臂也構成一條線,這兩條線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槍口,如果沒有一個形式考量的話,他怎么會有這樣的構圖呢?這就是彥涵形式語言講究的地方。所以我們不能把新興木刻運動以來的版畫看的很粗糙,它一定是很講究的。

本來他們這一批人可以成為油畫大師、雕塑大師、工藝美術大師,但因為抗戰(zhàn),最后選擇這個。力群先生說他們在杭州畫香蕉蘋果大鴨梨,大敵當前還畫這個是不行的,他只能放棄這些去做版畫,只有版畫可以隨時參加戰(zhàn)斗,這種選擇絕不是從高處往低處走。當然解放以后他們就歸隊了,比如羅工柳就從事油畫創(chuàng)作了,也有不少人是繼續(xù)版畫創(chuàng)作,比如李樺、彥涵。而且他們這一代人做版畫很講究,就是要讓大眾接受。當我們強調主旋律創(chuàng)作時,彥涵先生說“我在槍林彈雨的時候,想的最美好的事情,也是為之奮斗的,就是不要有戰(zhàn)爭,我反對戰(zhàn)爭,這就是主旋律”。那我們今天的大地、自然被破壞成這樣,我們能為后代留下什么,藝術把這種心思表達出來,這就是今天的主旋律。

當前版畫教育應該擺脫寫實油畫思路

老一輩藝術家給我們留下的傳統(tǒng),我們應該好好繼承發(fā)揚,當然國外好的東西我們也要學習。我們現(xiàn)在的美術,包括美術教育,存在的問題很多,版畫相對來說是最少。我們的課程設置應該更多的考慮自己版畫的特點,版畫為什么一定要像油畫一樣去追求寫實呢?追求到最后是照相寫實主義,這就不是版畫了,是在反其道而行之。版畫應該往另一個方向走,怎么能老奔著照片去了呢?我們版畫最基礎的東西還拴在過去古典寫實的油畫套路上,這就造成我們在語言轉換的時候有很多困難,這個是我們需要慢慢去改的。

我過去當系主任的時候,把素描減到兩年半,過去是畫四年?,F(xiàn)在演戲那耿樂,我教他素描,他不畫,我說你怎么不畫,他說我煩,我說我比你更煩。后來我主張在各個版種間自由游走,這樣綜合性就更強一些。我甚至想過建議把版畫系取消,美院就做一個大的造型學院。我們的美院教育,最悲慘的就是培養(yǎng)了一批一批的手藝人,是沒有思想的手藝人,我們創(chuàng)作版畫最應該強調的就是思想。

很多人看了我們的畢業(yè)展都說“精致化”、“工藝化”,畫框子都精彩的不得了,就是缺思想,很平凡,平乏,貧血。我們滿眼看的是畫照片,弄得國畫也畫照片,現(xiàn)在版畫也是,我們這是在全面退化。整天琢磨這畫短了,那畫歪了,我們常年練的是這些東西,這些東西我認為跟藝術沒什么關系,這是科學方面的東西,藝術應該多考慮思想的表達。

文/張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