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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玲:鈴鐺胡同——王玉平創(chuàng)作隨談

時間: 2014.2.11

傍晚,我和老頭打車來到鐘樓,他往鈴鐺胡同去,我直奔熟悉的雕刻時光。“頭伏吃餃子”,路邊小館子門前都立出這樣的招牌。

天熱,身上濕答答的,推門進(jìn)來,左右凹進(jìn)去的兩個小桌都有人了。我順著樓梯上二層,屋里也坐著兩對,再推門去露臺,桌椅整齊的擺放著,大槐樹下暖風(fēng)拂面,更無花飄落,早已發(fā)黃的花層層疊疊的膩在地上,桌上像是抹了膠。我怕涼,就在這悶熱凝固的地兒坐下,頭暈乎乎的,不知是中暑還是什么。服務(wù)生端來一杯咖啡,喝了一大口,才算定了神兒。不知不覺天色暗下來,起身下樓出門去鈴鐺胡同。

遠(yuǎn)遠(yuǎn)的見胡同深處,灰墻邊王老頭正在畫畫,畫鐘樓,周圍站了些人。一個頭發(fā)稀少的中年人,含胸,背微駝,脖子上戴個金鏈子,還有紅繩綠繩之類的,穿一身睡衣,小格的,手拿大蒲扇,腳上人字拖鞋,個不高,挺瘦。他一會走到畫前面,一會退后幾步,甚至更遠(yuǎn)處看。有過路的他提醒人家站遠(yuǎn)點看:“你瞧瞧這畫,干凈利落,看著就那么痛快,是吧大媽”,“可不”,門口穿短衫肥褲的老太太頻頻點頭,“您說來咱這種樓畫畫的人每年可真不少,有好多學(xué)生,也有老師,可真就沒他畫的好,瞧著就那么真著,一看就知道是咱鈴鐺胡同,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這功夫下深嘍”,“我看怎么也得十來年了吧”。他一邊向眾人說,一邊看看我,“豈止,怎么也幾十年了”“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話說的,就是不一樣。敢明兒我們這要是拆了,那這畫可值大錢嘍,我們這一直就沒變過,多少年這胡同原來什么樣現(xiàn)在還這樣”。

中年人一會回去端來一杯水,放在畫架邊上“您喝水,小心燙著”“得了,謝大哥”,我老頭嘴上說著,手沒停。其間,中年人來回幾次,每次都搖著扇子,跟左右鄰居品評著,有時圍觀的人多了,嘀咕著畫的真不錯,是啥畫?油畫、水粉,他趕緊把剛剛問來的詞顯擺一下“不對,不對,叫什么稀畫,對,丙烯”“這咱不懂,反正畫的是真好”。

小胡同很窄,有一輛轎車停在墻邊,來往行人都小心通過此處。胡同里吃過晚飯的人都出來遛彎,各色小狗也都跟著瞎溜達(dá)。一對胖夫妻,女的懷孕了,挺著大肚子被畫了進(jìn)去,他倆很興奮,跟畫合了個影。中年人又端來一杯水。

天完全暗下來了,我老頭開始收拾東西,中年人說:“明兒您還來不,明兒我給您搬把椅子”,旁邊的廚師說:“我給您切塊西瓜”“對,再炒倆菜,我給買好了”。中年人不停的自言自語,但聲音很大,又像說給別人聽的。這時有人招呼他,他不無歉意“您忙著,這不,我得回去換身衣服,大伙都等著呢,我組織他們跳交誼舞,沒事把大伙張啰到一塊堆兒,不就圖個樂嗎,得,回見”,“回見”。中年人離開了,巷子里頓時安靜下來,好像忽然冷清了許多,也涼快了許多。

我老頭的背心濕的透透的,換上干凈的(出門有準(zhǔn)備),拎了畫具,我們打車回家。我倆坐在車?yán)镄χ罢嫠麐岕[騰,就聽他白話”“多好呀,十足的老北京范兒,你看人家多熱情,你得想著這位,辦展覽要請他去看,應(yīng)該是請鈴鐺胡同的鄰居們?nèi)タ矗銢]見他們一個個看畫的表情呢,喜笑顏開,真是高興?!?/P>

“聽著老百姓,不搞專業(yè)的人夸你幾句,原來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我還挺受用”,我老頭總結(jié)性發(fā)言。

中年人姓羅,住鈴鐺胡同3號。

2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