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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過去的、現(xiàn)在的——我的創(chuàng)作札記

時間: 2014.1.14

畫畫對于我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早已成為每天的必須,在九十年代至新世紀初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熱衷于表現(xiàn)市井生活大場景,敏感于人群中的故事,觀察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 我的描繪捕捉平常生活中的非常張力,一種普遍的欲望掙扎,試圖在展現(xiàn)矛盾狀態(tài)的同時,透出鮮活的沖擊力。能呈現(xiàn)一種最根本的人性狀態(tài)。

而隨著對人和社會生活認識的擴展,對這個世界解讀的不斷更新,導致對于如何延續(xù)繪畫以及其他媒介語言進行更貼切的當下表達,開始了十年的思變過程。 以前只是憑感覺和情緒隨意的描繪事物的表象,涂畫中的快意來的太容易且隨著慣性的延伸,興奮感卻越發(fā)短暫。 如今對表達方式的選擇更加在意,已不滿足思緒的慣性直接。在《皇后的新裝》系列完成巨變后, 又一個偶然機會的適時出現(xiàn), 讓我得以查閱大量六十年代以來的各類資料,當翻看延續(xù)幾十年的《人民畫報>時,記憶之門仿佛突然被打開,而當時需要創(chuàng)作和電視臺相關的內容, 記憶中許多重要的歷史章節(jié),也都曾被電視,這個大眾媒體所廣泛傳播, 于是公共與個人記憶和電視的結合便成為了下一個主題.

《被記憶》系列關于時間段落的選擇是從七十年代至今,跨度四十余年。與我個人記憶的年齡一致,由此產生這樣一段回望也是很自然的事。   這個國家的七十年代對于多數(shù)現(xiàn)在的人們來說,只是一張充滿懷舊浪漫色彩的發(fā)黃老照片,陌生且模糊不清了。而八十年代是激蕩人心的,騷動的,充斥著無邊的理想和發(fā)泄不完的激情 ,也給每一顆曾經歷的心靈刻下了深深的理想主義烙印。九十年代呢, 就好像是剛剛建成于沙漠之上的拉斯維加斯賭城,熱鬧非凡,塵土飛揚。人們開始品嘗到物質享樂所帶來的極大滿足感,而后誰也不想再失去那感覺。于是我們的世界,就開始像一個高速飛轉的陀螺一樣停不下來了。

對于廣大的普通家庭而言,電視觀看活動從七十年代至今,始終是意義非凡的,在我的成長中也一直都有它的陪伴,我們的諸多記憶,都和這小小屏幕中播報的畫面及內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從國家政治事件到海底生物的發(fā)現(xiàn);從賺人眼淚的肥皂劇到鮮為人知的歷史檔案揭秘;從人物訪談到動物世界;從一片贊歌到駭人的新聞暗訪;從奧運會到娛樂選秀,從三國紅樓夢到韓劇美劇,從自然災難到宇宙探秘,所有令人眼花繚亂的視像曾那么令我們驚喜感動,卻又不可逆轉的走到今天這般:從娛樂到娛樂至死的境地。我成長的歲月恰好見證了這個超級媒體的興衰,而它所留存的影像,不論紀實或杜撰,戲說或言情,都無不佐證了這個國家從個人到集體經歷的巨大變革。

2011年完成了《被記憶》系列,6年也就在仿佛時光穿梭般的描畫中過去了。畫的過程極其緩慢,很像是登山的過程,開頭總是很興奮,隨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卻是無盡的臺階,兩旁漸漸失去新鮮感的風景,干渴的喉嚨和越發(fā)酸軟的雙腿,  終于,在極度疲憊之下到達了頂峰。然后一切又不同了,清風掠過,安撫每一個張開的毛孔,那愜意匯合勝利的喜悅讓全身再次充滿了能量,又可以去期待下一個山峰。這過程也很象練內家功夫,每天都需要凝神靜氣,才能保證畫好一條長長的直線而不會象蚯蚓爬似的。這過程讓多年來享受畫筆揮灑暢漾之快感的我,也曾瞬間懷疑過這無趣又辛苦的過程,是每一張的完成帶給我更多持續(xù)下去的動力,結果是令人欣慰的。這是一段不同尋常的思變過程。即使眼睛為此倍感疲勞,心卻被收獲不斷盛滿。

四十年短暫如流星,于我們身處其中的幾代人,卻是豐富熱鬧的半生光陰,或喜或憂或進或退,或掙扎或屈服。生命中的五味雜陳,一一在這當中體味著,消失著。對記憶中的故事究竟確定無疑還是已經麻木,真相的世界和粉飾過的世界,到底那個更能為人們所樂于接受呢?又或者現(xiàn)實的人們太過忙碌,已無力追究?若干年后再看這個系列,或許象是一次出軌,或許僅僅是出軌的開始而已。重要的這是一次驗證,讓我有機會看見了,一些本就存在于內心深處的情結。而不斷曝光這種真實或許才是我不想逃離的命運。

我們可能很幸運,又或許很不幸,因為我們趕上了一個,每天都會出現(xiàn)新鮮荒唐事物的熱鬧非凡的時代,這似乎應該是藝術家的黃道吉時,也的確每天都會產生出大量充滿新意的藝術,不過它們會因第二周更具新意的展覽而被人們迅速忘卻,我們的不幸在于太多的變化發(fā)生于太快的速度,太擁擠的空間使得心靈和思想難以輾轉馳騁,無所不在的娛樂快感麻木人的心智,每一段自認為有價值的情感,有價值的關注,都會因缺乏審視回味的時間而變得無味。

盡管如此,藝術家依舊還在興奮的表達著,不是嗎。每個時代都擁有新生的動力,也充斥著不同的憤怒與抱怨,而世界繼續(xù)變化著前行。就像我在持續(xù)記錄的變化,目光所及之處,不論微小的路人,或宏大的歷史事件,描繪了很多散落的點,有宏觀也有微觀,而所有點的核心未偏離過一條主線, 那是一代人隨世界的變化或停留或改變的狀態(tài)。這樣的記錄會累積生成一種時代的共同表情, 而表述者的情感與態(tài)度在其中已然坦露無遺。

201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