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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慶和:現(xiàn)代水墨人物畫的擔當

時間: 2011.5.28

采訪時間:2011年5月15日上午十點
采訪地點:環(huán)鐵藝術區(qū)劉慶和工作室
采訪人:周彬芮

記者:能不能先為我們介紹一下您最近的創(chuàng)作情況啊?
劉慶和:2010年在蘇州美術館做了一個立體的空間展覽,那一段時間我的腦子都停留在空間制造的情境里面,后來我覺得還是回到水墨這種平面的表達對我來說更合適,所以最近還是在平面繪畫上考慮的比較多,計劃今年在紅門畫廊有一個小的展覽,是把我的手稿制作成版畫,采用石板的形式,也還是繼續(xù)我以往的創(chuàng)作思路。從大的方面,水墨領域范圍內(nèi),我比較新的想法是從水墨人物寫生這方面多做一些努力。以前一直認為生活是需要體驗的,我覺得這種界定存在誤區(qū),好像我們自己沒有在生活中,而是需要體驗生活才有了創(chuàng)作的源泉和資料,由于這種誤區(qū)在學院教學中都主張走出去,去尋找,我覺得這樣會使我們不經(jīng)意把自己的生活忽略掉,這是八九十年代我最初從事水墨畫創(chuàng)作時最明確的一個動力,就是很反對刻意的出走才能找到創(chuàng)作的源泉,自己周邊的生活本身就是很鮮活的。當然,進入現(xiàn)代生活,題材不斷改變,會發(fā)現(xiàn)傳統(tǒng)水墨中的樣式、符號可以借助的很少,所以就需要有更多原創(chuàng),更多從生活中尋找的依據(jù),這樣也好,不能遵循傳統(tǒng)的模式,所以不得已就要去主動尋找自己創(chuàng)作的空間。

記者:既然說到深入生活了,國畫系現(xiàn)在依舊會有下鄉(xiāng)這種課程設置,您怎么看?
劉慶和:我剛才講的是在八九十年代我覺得最需要解決的問題,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把這種很強烈的對立心態(tài),慢慢也做了很多調(diào)整,我認為不管你面對什么樣的生活,只要有感而發(fā),就是鮮活的創(chuàng)作,所以在今天,如果有人喜歡到鄉(xiāng)村收集資料,或者是從自己的生活中提取養(yǎng)料,我覺得都是很好的,根據(jù)個人的興趣愛好和長處就完全可以做得到。只不過在今天的學院教育,特別是水墨教學,或多或少都背負了很大的負擔,在今天面對教學,在學生面前所展示的榜樣性的作用可能也會妨礙學生創(chuàng)造的沖動,他們的潛力很難被發(fā)掘出來,這是我認為水墨人物畫教學所面對的最大的問題,也是一種缺憾,很多人沒有預料到,還是從接觸傳統(tǒng)、進入傳統(tǒng)的氛圍來在教學上對學生進行管制。

記者:您覺得中國的水墨傳統(tǒng)對于現(xiàn)代水墨畫創(chuàng)作主要是提供哪個方面的資源呢?
劉慶和:傳統(tǒng),我們往往會說最傳統(tǒng)的東西就是最現(xiàn)代的東西,如果我們革命到把中國畫的所有傳統(tǒng)都摒棄掉,一味的強調(diào)西方,那么我覺得中國畫就沒有意義了。我一直堅持立足于自己文化的傳統(tǒng),以自己文化的角度來看待自己的生活。就像我剛才講的線描用毛筆來畫,我跟學生們也講,毛筆是看上去是很古老的工具,我們要充分認識到毛筆的長處,是油畫筆、鉛筆所無法取代的東西,筆墨中飽含了一些大家都公認的無法代替的力量,比如書法的意味、書寫的意味,所以傳統(tǒng)筆墨中有很多現(xiàn)代所謂新的表達方式。我覺得要把這些東西直接面對今天的生活,要把他們直接消解到日常的生活中,能做到這樣當然是很好的,但是會遇到很多技術上的問題。

記者: 您的創(chuàng)作可以說創(chuàng)造了一種比較適于表現(xiàn)現(xiàn)代生活的現(xiàn)代水墨,那么您希望您的這種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為更為年輕的一代藝術家提供什么?
劉慶和:在學生面前樹立什么形象,我認為傳統(tǒng)水墨的學習從一開始就是比對著前輩來學習,在我的學習過程中也是感動于前輩的經(jīng)典作品,在我身上可能與別人不同的一點是疑問多一些,信的東西少一些。當然在進入傳統(tǒng)水墨的起初你是要信,但是在信的過程中逐漸產(chǎn)生疑問,才能尋找到屬于自己的感覺。在今天哪個同學還在疑問,我覺得還是有前途的,如果一個同學進入國畫系這種很傳統(tǒng)的學習中,完全沒有疑問,基本畢業(yè)之后最多就是一個臨摹傳統(tǒng)的高手,創(chuàng)造是多么重要的一個話題,今天最可怕的是一個年輕的學生對于創(chuàng)新已經(jīng)沒有訴求,面對這樣的問題,一方面是惋惜,另一方面就是深感教學的失敗。

記者:您給我們介紹一下去年蘇州計劃這個展覽吧!
劉慶和:蘇州計劃也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館方有一個現(xiàn)成的水池子,而且他們認為我的作品一直是和水有關系,就希望我可以在那里做一個與水有關的展覽,當時也沒有說一定要做裝置。空間很大,5米高,總面積1200平米,水池子就有300平米,我的水墨作品都比較大,重量已經(jīng)算是重的了,但是放在那里還是被吃掉。我覺得要想與空間進行對話就一定要做一些立體的東西,而且這些年來我一直對材料比較偏愛。因為我的經(jīng)歷也不是科班出身的傳統(tǒng)水墨,所以在很多時候都是回頭看或者冷眼看一下水墨,現(xiàn)在有了這么一個機會,我就希望追求我的水墨的立體化,把平面的東西延伸到立體的關系當中,所以這個展覽也談不上是一個裝置展,我覺得是在玩,搭建一個舞臺,通過立體的東西把我在平面中很難表達的東西傳達出來。

記者:有一種實景演出的感覺?
劉慶和:對,大概有二三十件雕塑,都好像是我的畫面中走出來的人,還有一些影像,音樂也是找了一些特別不明確的環(huán)境的聲音,這些聲音也是我在創(chuàng)作一個大的水墨作品,在我耳邊回蕩著的聲音,還有一些特殊材料的山,真真假假的水,還有像花灑一樣降下來的水。總的來說1200平米的空間讓我做的很充分,真的是把平面做成立體的感覺。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個作品主題的力量顯得弱了一點,作品做得多了一些,用力過猛了一些。

記者:我看整個作品所營造的氛圍非常的強烈,觀眾是什么感受?
劉慶和:因為有一個橋可以讓人走到比較中心的位置,觀眾可以感受到一種非常立體的空間氛圍,在這樣一個空間里,人走進去一點會有一點恐懼的感覺,因為甚至還有夜里面的貓頭鷹之類的叫聲,所以小孩子進去都需要大人帶著。

記者:您有沒有計劃在北京上海再舉行這個類型的展覽?
劉慶和:蘇州這個展覽我覺得拿到北京、拿到上海,我覺得一定會有一種關聯(lián),但是我覺得也是必須適應當?shù)丨h(huán)境的要求。像是蘇州到處都是水,所以在蘇州的感覺更適合這樣一個主題。而且這個展覽是由四個小的主題組成一個大的“蘇州計劃”的主題,一進門是一個蘇州門廊,這是一個傳統(tǒng)的蘇州建筑,然后是一種霓虹燈在夜里面閃爍的奢靡的燈光,還有就是一些殘缺的磚,這個主題可能來自我對蘇州最初的印象,我認為蘇州完全是一個人造的虛偽的城市,放眼一看,這樣的城市在中國并不鮮見,很多城市都在追趕指標、追趕城市化,把城市逐漸擴大,看似讓人的生存更便捷,但是一些關于人本的東西在逐漸消失,地域的文化變成一種模糊,城市與城市越來越像,進入每個城市大家的模式都一樣,到了夜里,燈火輝煌特別的好看,但是一覺醒來,完全不是夜晚的樣子,所有臟亂都出來了,所以我當時對蘇州的記者回答的時候,說的有點過分,很多記者都已經(jīng)不愛聽了。我對追求表面的奢華來掩蓋實際的臟亂差特別的不以為然。

記者:這些雕塑是您自己做的嗎?
劉慶和:是有專門的雕塑助手幫我一起做的,這些和真正意義上的雕塑不太一樣,我的朋友幫我做出來之后才意識到原來雕塑還可以做成這樣,因為他更像平面上的人物,人的比例關系可能都不一定對,可以說是我意象中的一種雕塑。

記者:剛才在您的工作室參觀了一下,發(fā)現(xiàn)您的很多作品都作為裝飾又重新回到了您的生活中,覺得很有意思,您怎么看待?再在生活中看到會有不同感受嗎?
劉慶和:當然是,一個符號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一種上升的感覺,當一個符號真的被塑造出來后,大家都公認這種符號后就變成了一種維持的狀態(tài)。我最不好意思的就是看到有學生的畫像我的畫。實在的說,這里面的風格并不是他自己慢慢形成的,而是直接植入的,可能會有一些表面的東西,通過別人臨摹我的畫,甚至是造假我的畫,我可以從中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自己在形成這種認知的過程中還有許多值得調(diào)整的地方。至于你說看到我生活中也有許多我自己的作品,是因為我一直認為創(chuàng)作與生活是一體的,很反對忽視自己的生活,生活本身和藝術是相關的,并沒有分的很清楚,如果一個畫畫的人各方面的品味都很低下我覺得是畫不好畫的。

記者:可以說您的作品是從生活中來又成為您生活中的一部分。
劉慶和:生活中的許多趣味都是從一點一滴的生活中細膩地品味出來的,這樣才能支持自己成為一個熱愛藝術的人而不只是一個事業(yè),一個畫畫的人應該更平常而不是煞有介事的塑造什么,還是樸素一點好。

記者:您的作品中,女人和水是一個普遍的主題,你為什么這么愛畫女人呢?
劉慶和:呵呵呵,跟性別有一定關系吧,有人說我的畫是都市豪華中的悲情。我的東西比較壓抑,并且關注的時候就有一種悲哀的感覺,尤其是當今的生存環(huán)境,還在掠奪啊、貪得啊,我們不顧后代,只顧眼前。這種悲哀的情感如果再用滿臉褶子的人物表達,就太難過了,所以女孩可以彌補這種壓抑的心情。當然女孩的眼神也會流露出迷茫和難過,這種眼神可能也是我的眼神。至于說水,畫油畫的很多人喜歡畫水,但畫水墨的畫水是得天獨厚。我覺得我的人和水融合在一起,更多的還是人和自然的關系吧。

記者::陳淑霞老師作品中的女性看上去比較單純,而您畫中的女人比較妖艷,您怎么看待這其中的差別?
劉慶和:有次我們兩個一起展覽,有一些女性的人體啊什么的,我的女兒帶著同學來看,到陳老師那里,終于就松了一口氣,就比較單純了,呵呵。難道是因為我愛女人?我和陳老師角度肯定不同,我畫的女人,雖然嫵媚一點,妖冶一點,但還是很干凈的,只不過對人性的東西沒有掩飾,是身體本身的愿望和期待的聯(lián)想。這和性別也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

記者:您下一步還有沒有別的計劃?
劉慶和:有些工作是大家都可以做的,我就可以推一推。有的別人可能力不從心,我就想多做一點,這有點妄言,呵呵。確實是這些年來,中國傳統(tǒng)水墨畫在面對真正人性的時候,有很多閃爍躲避的地方,因為自己技術不行,造型能力的缺憾,大家有意無意躲避人本身的精神面貌,更多的回到一種概念中的人物形象的表達中來。很多畫家在關注自己的文化時,有些回避。在今天,我們這一代前后,對人物的形象完全回避掉了,對表達形象的欲望很小,進入了符號樣式中。一旦形成自己的符號,就帶來了一種虛假。在面對生活的時候,我覺得水墨有自己的擔當,我覺得自己也應該做一些擔當。我最近總想通過水墨面對模特,通過水墨寫生這塊,把我的想法展示出來。

記者:謝謝老師!
劉慶和:謝謝采訪!

藝訊網(wǎng)記者:周彬芮
攝影:朱莉